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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李寫意猶疑了一下,微頓的腳步再次穩重而優雅地邁了出去,緩緩走近,向那個在夜色裡看不清面容卻仍然熟悉如指尖空氣的人襝衽一禮,「不知齊王殿下來訪,所為何事?」

  王子情倏然斂眸,啞聲問:「你認識我?」

  李寫意挺身平視他,依然是清淡得聽不出情緒的聲音,悅耳如冰玉相擊,卻也無情得如冰似玉,「今日在會場有幸見過一面。」

  王子情探尋地望著她,李寫意卻始終平靜坦然,良久,他才繼續問:「我去找過朝陽,她說那句上聯,是你告訴她的——你從哪裡得到的?」

  「一個故人。」李寫意仰首,淡然道,「當日聽她說起,覺得別致,故而記住了。」

  「你,認識蘇頤?」王子情驀然握拳,努力不想讓那個熟悉的名字使自己的語氣顫抖。

  李寫意抬眸,掃過他俊雅憂傷的面容,「寫意在關山住過一段時日,與蘇頤郡主相交頗深。」

  「什麼時候?為什麼我從未聽蘇頤提起過?」燈光下,王子情的目光淩厲如劍,似乎要劃開時光的重重帷幕,尋求那個呼之欲出的真相。

  「只是半年相交而已,那時候齊王殿下還在晉國出使,後來……」李寫意停住,後來的事情,便是死別了。

  王子情幾不可聞地歎息一聲,不知是失望,還是緬懷。

  「你既是蘇頤的朋友,就應該知道……我和蘇頤的關係。」好半天,王子情才艱難地斟酌著詞句,「為什麼還要幫朝陽……嫁與我。」

  今日散場後,湘南王親自拜訪他,很委婉地表達了聯姻之意。王子情驚詫之餘,想徵詢朝陽的意見,朝陽卻含糊地說,這本是她自己的意願。繞了半天,又說是天意,具體情況,讓他去問客居在侯府的李寫意。

  關於李寫意,王子情也略有耳聞,雖然她來京的日子不長,而且也不怎麼與豪門世家走動,但是關於「鳳命者」的傳言,卻讓這個名字如雷貫耳。

  而且,王子忻近日也常提起這個名字,子忻說起她的時候,臉上會浮起一抹歡欣的笑意,讓王子情百思不得其解。

  終於,有了這第一次會面。

  因為不想驚動楚侯,他在門口等了許久,直到暮色降臨,才在燈火闌珊處,見到那個姍姍來遲的身影。

  有一瞬間,他繃緊了呼吸,以為自己看到的,是一個久違的夢境。

  直到走近,才發現那是一個全然不同的人,美麗淡雅的容顏,玉般清冷,夢般遙遠。

  「蘇頤已經逝去多年了,殿下又何需為一個死人守心?」李寫意狠下心,冰冷的詞句從唇角逸出,目光卻投向別處。

  「你!」王子情微怒,可是一開口,又覺得淒然無力。

  「與其一味地緬懷故人,不如讓她安心吧。」李寫意繼續說道,「朝陽郡主傾慕于殿下,並非一朝一夕之事,寫意相信,郡主是當今最適合殿下的女子。」

  「本王的事情,不需要一個外人插足。」王子情不悅地打斷她的話,怫然轉身。

  「齊王殿下!」李寫意冷靜地叫住他,「寫意知道你無意奪嫡,也無意湘南王的權勢,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歷來無權無勢的親王,有哪個得到善終?齊王殿下,難道你就絲毫不在意自己麼?」

  王子情腳步不減,越行越遠。

  「那子忻殿下呢?若你倒下了,誰還會保護他?你想讓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受人欺淩嗎?」李寫意突然失控,沖著他的背影大聲喊道,「你一個人躲著,就以為了不起嗎?既不能為死去的人申冤,又讓活著的人難過,王子情,這就是你所謂的情深義重嗎?!」

  王子情驀然頓足,回頭冷冷地看著她。

  「你已經逃避了八年。」李寫意怒極反笑,嘲弄地說,「難道殿下打算逃一輩子嗎?若你真的對蘇頤郡主至死不渝,當日就該追隨她而去。既已選擇了活下來,那就為活著的人好好地過,想一想至今仍被冷落的靜妃,想一想被驅逐宮外的子忻殿下,想一想那些在黨爭中無所適從的朝臣,想一想被你拋棄的責任。你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有那麼多人,仰著你的鼻息而活,至於蘇頤,你既無法與她共生死,那就讓她安心地去,你還打算逃到什麼時候?這樣懦弱無能,又怎麼為死去的瑾王平反?」

  「殤情」二字,已經刺入掌心了吧,隱藏在袖子裡的刺痛,讓李寫意的語氣越來越冷,一個字一個字,滴成水,結成冰。

  對不起,可是我不能不逼你。

  刺入骨血的匕首漸深,她的神情不變。

  李錚突然皺眉,犀利地掃向李寫意,他已聞到空中淺薄的血腥味。

  王子情臉色慘白,握緊雙拳,木訥地站在原處。

  沒有共死,沒有與蘇頤共死,是因為世間有著太多的牽絆,可是他不想、不能若無其事地活著!

  世界陷入沉寂,只有夏末偶爾的蟬鳴聲,王子情粗重的呼吸聲,還有……滴滴答答的水滴聲。

  李錚心中揪痛,盯著從李寫意手心處滴落的血滴,眼睛發紅。

  然後王子情轉過頭,更加決絕地走開,腳步卻比方才紊亂了許多。

  李寫意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卻不提防一個人猛地抬起她的手,憤怒地喊了一句,「該死!你在幹什麼!」

  睜眼一看,面前是一張暴怒到近乎猙獰的臉,劍眉入鬢,眉頭緊皺,極怒的眼神裡邪肆氾濫,正是風隨溪。

  「你怎麼來了?」李寫意抽了抽手,反被風隨溪攥得更緊,修長的手指箍著她的手腕,硬如鋼鐵,仿佛要嵌進去似的。

  「你……抓疼我了。」輕輕蹙眉,李寫意偶爾也會示弱。

  「咦,原來你也怕疼?」風隨溪挑眉嗤笑,「我還以為你根本就不知疼為何物。」口中這樣說著,手上的勁道卻松了許多,只是仍然把握著力度,不讓李寫意掙開。

  李寫意也不答話,任他一雙冒火的眼刷刷地將自己燒個遍。

  「怎麼會有你這種女人?」將傷口打量了一番,確定沒有傷到經脈,風隨溪這才放開她,語氣說不上是怒還是氣,或許更多的,是深刻的無奈,「一個對自己都捨得下手的人,對別人豈不是更加無情?」

  「風谷主,少莊主不是那種人。」一直在身後陰著臉的李錚,本來也滿心埋怨李寫意的胡來,此刻卻忍不住出言反駁道。

  風隨溪信手一揮,乜斜著他,壓著聲音罵,「住嘴!你就眼睜睜地看著她胡鬧?還好意思說話!快去準備繃帶草藥,想讓她的手廢掉啊,小魚,你去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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