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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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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從前認識一個人,她一喝花茶便過敏,全身發燙,而且長許多小疙瘩。」王子情的聲音突然變得無比柔和,「請過許多大夫總不見好,連御醫都說,也許普天之下只有她有如此體質了,生來如此,是不是很奇怪?」 「也不是太奇怪,許多人都有過敏的毛病,只是過敏源不一樣而已。」李寫意隨口附和道,「不知殿下的那位朋友是誰?」 「蘇頤。」王子情的眸子深了下去,凝成耀眼的黑玉,閃閃地望著她。 「哦。」李寫意漫不經心地應了,然後惋惜一歎,「可惜從前的時光太短,未來得及深交,便已永別。」 王子情的神色暗了下去,搭在桌面上的手,極微地顫抖著。 「政務繁忙,殿下早點休息吧。」李寫意見狀,悄然起身,福了一禮,然後緩步向外走去。 她出門的時候,聽到王子情在輕輕吟詩,低沉婉轉的音調,似要穿過那些黏稠不化的時光,如一道尖銳的傷。 還顧望舊景,長路已浩浩。同心而離魂,憂傷以終老。 李寫意的身子頓了頓,然後更加堅定地走遠。 進了房間,李寫意匆忙合上門,褪盡羅衫,身上已經泛起了一層細密的小疙瘩。 因為血冷,不僅中毒,連過敏都比平常人反應得慢些。 光滑得沒有一絲疤痕跡的肌膚,與從前蘇頤身上略帶陽光色彩的膚色決然不同,連小時候調皮留下來的傷疤也尋不到一點痕跡。 這樣一副陌生的軀體,真的是蘇頤麼? 蘇頤豈非早就死了? 米粒一樣大小的疙瘩越來越紅,越來越燥,李寫意忍不住伸手去抓,還沒觸到,便被按住了。 那人的觸覺,冰涼而厚實,讓李寫意不經意地湧出淚來。 「別抓,會破皮留疤的,我給你上藥,忍著點。」低醇溫潤的聲音在耳邊慢慢響起。李寫意往後一靠,恰好躲入那人懷中,仰起頭,果然是修眉微鎖的臉,雖俊朗飛揚,卻隱著怒氣……以及心疼。 「隨溪。」她輕喚一聲,手垂了下來,唇角勾了上去,「你終於來了。」 「不來怎麼辦,你根本讓人放心不下。」風隨溪鼓著眼睛,盡可能凶點,可是動作卻輕柔得與聲音格格不入。他的手指從殷紅的疹子上滑過後,李寫意覺得那讓人無法忍受的酥癢也似消解了不少。 「江北很快就要鬧瘟疫了,你的體質本來就不好,還一味地逞強,真想帶你快點離開這裡。」他一邊觀察著疹子的變化,一邊歎道。 「我知道你會幫我的。」李寫意近乎無賴地笑笑,「隨溪,查到瘟疫的病源沒有?」 「我剛來就被當成苦力使喚啊。」風隨溪不滿地瞪著她,「這麼久沒見,你怎麼不問我過得好不好?」 「你?」李寫意輕笑,「你從來不會讓自己吃苦的。」 「怎麼不會!」風隨溪大聲反駁,「你不就是我的苦嗎?比黃連還苦!」 李寫意斂了微笑,靜靜地靠著他,沉默。 風隨溪的手滑了下來,挽在她的腰側,從背後,將她環進自己的懷裡。 「既然他已經懷疑了,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你,不是也從未忘記過他?」說到最後,風隨溪的聲音帶了淡淡的苦澀,目光黯然沉寂。 「隨溪,」李寫意掙開他的懷抱,轉過身,面向著他,「你看著我。」 沒有點燈的房間,只有朗朗清月之光從窗櫺處射了進來。淡淡清輝中,只穿了一件寬袍絲衣的李寫意,如月中仙子一般,清淡而遙遠,好像隨時都可以羽化。那張純白的臉,也同樣模糊得不真切,讓人不敢直視。 「你看著我。」她低緩的聲音如催眠般響起,「現在的我,從頭到腳,從裡到外,與蘇頤沒有一絲一毫相同,我不過承襲了她的記憶而已。蘇頤已經死了,早已死了,只有記憶活著。而我現在做的,就是讓她的記憶不再纏著我,不再那麼湧動不安。你讓我向子情承認什麼?你以為現在的我,仍然是他曾經愛著的人嗎?如果知道真相,他情何以堪?我情何以堪?除了互添煩惱,除了讓我們不能準確地判斷外,沒有益處!」 「寫意……」 「為什麼要將最後的東西也打碎?我寧願子情的記憶裡,永遠是我快樂的模樣,我不要他記住我現在的樣子,不要在我再次死去後,他連回憶都無所適從!」李寫意的語氣突然激越,剛剛止住的淚又湧了出來,嵌在月色裡,剔透奪目。 風隨溪心中一哽,突然踏前一步,將她重新摟入懷裡。 「那就忘了他。」他按住她的後腦,用鼻尖摩挲著她的髮絲,沙啞地說道,「做完你想做的事情,然後永遠不再想起從前的人、從前的事。我們找個地方重新開始。你是寫意,你只是寫意!」 「忘?」李寫意在他懷裡悶聲問,「怎麼忘?」 那是燦爛年華里最輝煌的記憶,也許當時不過是兩個純真的孩子的快樂。多年以後,才發現,那些嬉鬧的記憶已經刻骨銘心,即使明知不可能再次追回,現在要怎麼去忘? 換了膚,冷了心,被鏤刻的骨,卻還在! 「怎麼忘……」 風隨溪怔了怔,然後長歎一聲。 換作是他,此時此刻,懷中的人,怕也是永不能忘了。 平生不懂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寫意,寫意,我該拿你怎麼辦?」他低低地呢喃,將她摟得更緊,她因為過敏而發燙的身子灼燒了他的心。 「隨溪,」李寫意頂著他的胸膛,歉意地說,「不要在我身上再投入什麼了,我負擔不起,你給我的已經太多了。」多到我連感激之情都不敢再輕易接受,更何況是你的! 「不關你的事,那是我自己的事。」風隨溪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將她挪開,迷惘的神色再次飛揚跋扈,「好了,趕緊處理你出的疹子吧,不然明天就是小麻姑了。」 「小麻姑也沒什麼不好啊。」李寫意笑道,「多熱鬧。」 「虧你想得出,比起長得熱鬧,我更願意你漂漂亮亮的,穿著漂漂亮亮的衣服,走在路上,勾走一堆人的魂。」風隨溪大笑,伸手將她拉往床榻邊。 「勾魂的人是你吧。」李寫意瞟了他一眼,「似乎每次與你上街,所有人都看著你呢。」 「難道寫意吃醋了?」風隨溪愣了愣,然後促狹地望著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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