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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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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在燕國的日子就要結束了。 除了對帝林的些許交情與對秦旭飛的些許敬佩外,他別無留戀。 一直俯視著生活,燕國的一年不曾入他的心、他的眼。 所以,當帝林說出月影喜歡他、他們原本的打算時,李錚吃了一驚。 很殘忍的,他當時的反應不是受寵若驚,也沒有去考慮女孩的感受。 他只是想,也許,這可以成為行動的一部分。 接下來的一切,水到渠成。 夜深人靜,也曾自問:「這樣做,將月影置於何地?」 那個活潑無害的女子,美麗而尊貴,因為被保護得很好,所以善良。 也許,也正因為她太不知人間疾苦,所以一開始她便輸了。 李錚根本不用選擇。 讓一個閨情無聊的女子死心,換得少莊主的平安。 李錚自認不是好人,身為影衛的時候,殺人無數,也有許多是無辜的。 他的原則從來不是對不對,而是在於是不是對李寫意有利。 月影沒有得到他的心,不是她不夠好,也不是他心有所屬。 而是他對這段日子不曾用過心。 所以月影一開始就是輸局。 一敗塗地。 很老套的故事,甚至不需要太多筆墨去描述,橋段是耳熟能詳的,總有癡情的少女,總有冷漠的少年。 所有人,都能算到開頭,算到過程,也許獨獨算不到結局。 至少李錚沒有算到。 看到秦月影死在自己面前,他終於開始懷疑。 是他的錯嗎? 錯了嗎? 可重來一遍,他的選擇依舊。 只是她死了,他為她疼了,愛沒有,疼會伴隨一生。 不是悲劇,只是一個配角的死亡。 她從來不是他的主角。 第三十章 喪親之痛 他的心境出奇的疲憊和蒼涼……這一國大表,這滿朝悲聲,又有幾個是真心同他一樣悲傷、一般慘痛的?甚至沒有什麼人會真的相信,他是真正感到痛楚難當! 王子情回來的時候,秦旭飛正彎腰拾起地上的碎渣。 旁邊的宮人靠了過來,想去收拾,卻被秦旭飛沉聲屏退了。 尖銳的陶瓷,刺傷了他的手。 那雙滿握生殺大權的手,鮮血淋漓。 王子情靜靜地走到他面前,看著還蹲身在地的秦旭飛,沉默了半響,終於開口道:「不去看她嗎?」 「她怎麼樣?」秦旭飛仍然極認真地撿著碎瓷,好像這是現在最重要的事情。 王子情突然也有點悲戚,沉默了半響,輕聲說:「走得很安詳。」 「知道了。」秦旭飛點頭,緩緩站了起來,瓷渣嵌入掌心的肉裡,血肉模糊。 他的面容還是那麼平靜,沒有大哭,也沒有失態。 「傳旨,公主病逝,舉國大喪。」即使是下命令時,也冷靜得讓人心寒。 王子情本想向他兌現天香豆蔻,可低頭一看,潺潺鮮血從秦旭飛輕顫的手心裡滴了下來,觸目驚心。 他輕歎一聲,欠了欠身,悄悄地退了出去。 大門緩緩合上,漸漸地,看不清裡面那個人的表情。 月影公主辭世,為了操辦喪事,整個京城的大小官員全部焦頭爛額。 內務府的官員、宮中的侍衛執事,更是連續幾天幾夜沒能回家。 地位高的,至少還有個房間可以歇息,可憐地位低的,整日整夜,當更守值,半點懶都偷不得,半點閑也尋不著。 明明還未入冬,不知為什麼,這幾日的天氣,竟是異常寒冷,不但夜晚凍得人手足發抖,就是大清早,也讓人手腳僵木,全身冰冷。 秦月影的遺體移棺之後,她原先住的殿宇變成了一座空殿。相關殿中故人全部給公主守靈,臨時調了一班侍衛看護殿宇。 清晨,天才微微有一絲亮,積聚了一夜的寒氣卻到了最濃重之時,正是一日最寒冷的時分。 殿外,一處角落裡當值的侍衛,搓著手,跺著腳,全身打著寒戰,忍不住哀號著低聲抱怨,「媽的,這麼冷的天也不讓人休息,天天在這裡守著,原本的一日三班,現在倒改成了一日兩班。就是歇下了,也不許回家,還得在這冷冰冰的皇宮裡等著。真是的,我都多少天沒有去看我老婆兒子了。」 「我說,這個時候你就將就些吧。為了公主的事,皇上傷心著呢,京城九門關閉,以備國喪,哪個當官的敢怠慢了?何況我們這種小人物,聽說這些天,外頭不知道捉了多少人,全是在這幾天沒把國喪當回事,關上門就以為唱戲喝酒沒關係的。聽說還有個什麼官的兒子,偷偷在外頭討小妾,以為不放鞭炮、不請客就沒事,這下可好了,連帶他老頭也跟著丟官。」 「話又說回來,公主崩了是國喪,可跟咱們這些小人物又能有什麼關係?為啥非得號哭得比死了老子還傷心?為什麼就連著幾年不許看戲喝酒?可憐那些定了婚事、說了親事的,這下子全得砸。」可能是在寒風中吹得太久,說話的人多少帶點怨氣。 「這是國喪,也是國禮,咱們皇上有多傷心,你不是不知道,讀祭文的時候,人都要暈過去了,這時候,有人還敢尋歡作樂娶老婆,不是戳他的心嗎?」 「我說老哥,我們兄弟倆不是外人,我就跟你說實話吧,昨兒個我尿急,半夜裡上茅房,偏巧那邊有人占著,只好往外頭找去,在輪值閣那兒想著有沒有空位,正碰上兩個輪值的侍衛也在上茅房,聽他們說,月影公主不是病死的,竟是被皇上逼死的。咱們主子真是厲害,戲是越演越像了,讀祭文時,那個表現,寫在史書裡,那是萬世美談!」 「閉嘴,這話你也敢說!」另一個聲音嚴厲起來。 「行了,這大冷的天,說說閒話,解解悶……」 「你還說!」 隨著那嚴厲的呵斥,另一個沒輕沒重的聲音越來越小了,最後,仿佛喃喃嘮叨了句什麼,卻也隨即消散於寒風中。 躲在角落處避風的兩個倒黴侍衛,看不到離他們三步遠,大樹之後,那一身素白喪衣,容顏慘淡憔悴的男子。 秦旭飛在寒風中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再聽不到一絲聲息。 他很驚奇地發現,自己居然沒有生氣。 他應當暴跳如雷,他應當立刻現身呼喝,他應當立刻重重懲處這兩個侍衛,然後把昨晚亂說的侍衛全部重處。然而,他卻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他的心境出奇的疲憊和蒼涼,縱然把這些人都殺光了並累及九族又如何?縱然把敢於聽戲喝酒娶小老婆的人全部流放發配又如何?這一國大表,這滿朝悲聲,又有幾個是真心同他一樣悲傷、一般慘痛的?甚至沒有什麼人會真的相信,他是真正感到痛楚難當! 這麼多年乾綱獨斷,在臣子眼中,他是個城府深沉、冷靜理智甚至殘忍堅決的帝王。誰又會真的相信,在逼著自己唯一的同母妹妹嫁人時,會真心地為她的死去而如此傷心? 誰又相信他會一大清早就茫然無措地跑來,一個人信步而行,不知不覺,來到月影生前的住所,想要憑弔一番,卻又在無意之中,聽到了這一番話。 這樣的話說出去,未嘗不被人認為是一種矯情! 秦旭飛靜靜地站了很久很久,仿佛完全感覺不到清晨的風冷得讓人戰慄。 良久,他才慢慢地搖了搖頭,無力地轉過身,漫無目的地離去。 滿眼的素白,滿宮的哀傷,在世人眼中,大概不過是一場戲。 一場假仁假義的戲。 秦旭飛慘然地笑笑,遙望著遠處的白幡,始終,沒有勇氣走上那座靈台。 頓下腳步,他轉過身。 一個同樣素白的影子就這樣出現在他身後,清淡的眉眼,清淡的表情,沒有偽裝的悲傷,也沒有嘲弄的懷疑,只是靜靜地望著他,透徹而慈悲。 「燕王陛下。」李寫意盈盈一拜。 秦旭飛淡淡地看著她。 「為什麼不明說,說你為月影所做的一切?」李寫意靜靜地望著他,惋惜道,「你犯了和我同樣的錯誤,總要把一切都納在自己的掌握裡,以為是為了她好,到頭來,卻不過是傷害。」 秦旭飛的目光閃了閃,「你知道?」 「逼月影嫁給子情,固然有你的圖謀,但未嘗不是看出了李錚的身份。你不想讓她受騙,所以情願裝出強硬的姿態。帝林安排月影出宮,你原以為李錚是誠心帶月影走,所以你默認了。子情告訴我,直到最後關頭,你都沒有下令將月影追回去。只是言非的事情,讓你明白她只是這場局的棋子,你怕她想不開,所以讓子情無論死活都要將月影帶回來,是不是?」 秦旭飛抬起頭,筆直地望著李寫意,末了,終於頹然道:「到頭來,真正看明白的人,竟然是一個相交不久的人。」 與他風雨十餘載的帝林,也不曾看請他的用心。 不過也不能怪他,帝王心,海底針,還有誰敢妄測聖心呢? 只有她,只有面前的女子,可以不怕他,不帶偏見、犀利地看到他原本的心思。 「可是我們都錯了,你若是肯坦言,事情又怎會演變成這樣?」李寫意歎息一聲,驀地想起王子情。 如果她一開始坦言,他們之間,是否不會如現在這般難以相處? 可是,沒有如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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