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洞38號(1)_衛風

一

　　第一章蜘蛛生涯原是夢

　　當你被一輛卡車撞飛，神魂飄蕩……然後突然發現自己長出八隻腳來——

　　我當時驚駭欲絕地狂喊了一聲，「蜘蛛啊！」

　　我記得不太清楚，我上輩子有沒有在忙亂不堪的時候祈禱過：神啊，要是我多長兩隻手該多好啊！

　　也許有，但是我記不清了。也許我祈禱過三次、四次，或是許多次。人真的不能胡亂祈禱許願，因為有的時候許的願成了真，其實是件可怕的事。

　　是啊，很可怕。

　　當你被一輛卡車撞飛，神魂飄蕩……然後突然發現自己長出八隻腳來——

　　我當時驚駭欲絕地狂喊了一聲，「蜘蛛啊！」

　　這一聲呐喊成了我新生活的開始。

　　上輩子的人生已經在我被車撞飛時畫上了一個休止符。這輩子的蜘蛛生活就在我的一片茫然和恐懼中拉開了帷幕。

　　發現自己投胎成了一隻蜘蛛之後，我經歷了從恐懼、茫然到絕望的過程……最後我倒想開了。不管上輩子我怎麼討厭蜘蛛、壁虎、蚯蚓，可怎麼說大家也都算是益蟲而非害蟲。既然我這輩子命裡註定得當一隻蜘蛛，那我就認命吧，反正蜘蛛的一生很短暫。不過，這回我一定天天跟老天爺商量：下輩子，我只要兩隻手，兩隻腳，真的不要再多長了。

　　現在我得琢磨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我餓了。

　　做人也好，做蜘蛛也好，都得吃東西啊，不吃會餓死的。

　　可是……可是蜘蛛吃什麼？蚊子，蒼蠅？

　　我覺得一陣噁心，不是生理上的，是心理上的。

　　我實在不能想像自己靠吃紅頭蒼蠅、綠頭蒼蠅過日子啊！

　　一個身為蜘蛛、心為人的「人」，大概要比身在曹營心在漢苦多了，因為不管那人是曹營還是劉漢，吃的都是人吃的東西啊，沒見曹操給他們吃蒼蠅、蚊子、死老鼠吧？可是我現在怎麼辦？該上哪兒去找人吃的東西？

　　我不知道在這片林子裡爬了多久，在樹上爬，在草上爬，在地上爬，起先還會自己絆自己的腳，走兩步絆一跤。畢竟，做了二十來年的人，早習慣了用兩條腿走路，突然變成八隻手腳一起向前邁步，不打結絆跤才怪呢。

　　不知道這兒是個什麼地方，到處是樹，是草，沒有人出現，也沒有食物。我在草葉子上找露水喝，還試著想把草葉子咬下來吃……最後，餓得實在不行，我只能認命。哪怕現在給我一隻蚊子，我想我也能忍著噁心把它吞下去。

　　但是，蚊子是在天上飛的，我就是想吃它，首先得有一張網，然後期待那蚊子不長眼，自己撞上來，然後我就能吃它了。

　　但是，網在哪兒？啊，對，蜘蛛是要結網的，我得自己結一張。

　　可是，我舉起兩隻前爪看看，怎麼結呢？

　　老天爺，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讓我投胎成了蜘蛛？可是別的蜘蛛都會結網，我偏偏不會啊！

　　不會結網，我怎麼捉蚊子？捉不著蚊子，我豈不是要餓死？

　　我又喝了點兒露水，可是越喝越覺得餓。

　　「救命啊……」

　　「誰來救救我啊，肚子好餓……」

　　「我要餓死了……誰行行好，給我只蚊子腿兒或蒼蠅翅膀……」

　　「我好餓啊……救命啊……」

　　我越喊越沒有力氣，漸漸地絕望了。

　　也許我作為蜘蛛的短暫一生就要這樣結束了。餓死的蜘蛛，不知道下輩子能投個什麼胎？

　　「是你在喊救命嗎？」

　　以後很多年裡，我曾無數次想起這一天，有人問我這句話：是你在喊救命嗎？

　　那個時候我回過頭來，看見一片斑斕的彩色。

　　「哎，不要理會，是只蜘蛛。」

　　「可是，它好可憐。」

　　「可憐也是蜘蛛。看到它背上的花紋沒有？它是有毒的！遇上它只有你喊救命的份兒，它可憐什麼？」

　　我恍惚地朝那片斑斕的彩色伸出手，「我好餓，餓死了……拜託，給我點兒吃的。」

　　砰一聲響，我發現自己一下子就身體騰空，然後又重重落回地上。

　　「你幹嗎踢它？」

　　「它都要吃你了，你還發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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