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洞38號(36)_衛風

三六

　　我打個呵欠，幾乎是眼前一黑就睡著了。

　　夢裡很亂，好像認識的人啊妖啊都來眼前晃啊晃的，流雲飛霧，隔著一段距離跟我喊話，我聽不清，自己又覺得身子實在沉，嘴也張不開，明明想回答，就是說不出來。

　　「喂，喂，醒醒。」

　　「醒一醒。」

　　我踢踢腳，真不想醒，累得很困得很，還想再接著睡。

　　「小蜘蛛，醒一醒。」

　　「嗯？」我強撐著睜開眼，一張放大的臉龐近在咫尺，不，比咫尺還近，那鼻尖近得都要頂到我的腦門兒了。

　　「你誰啊……」

　　「李柯！」小道士朝後撤撤。

　　「啊，對……」我眨眨眼，這次看清楚了，「咦？你……你去整容了嗎？」

　　「什麼？」

　　「啊，怎麼一夜不見，臉變白了，嘴變紅了，頭髮也變黑了啊？」

　　其實五官啊體格啊什麼都沒變，可是……感覺變了。

　　皮膚好像珍珠一樣，有一種從內裡透出來的融融的絲潤的光澤，一點兒瑕疵毛孔都看不見，完美得讓我嫉妒！我變成人樣兒可比他差遠了啊！那皮膚黃啞暗淡，五官平平無奇，頭髮黃稀……

　　「因為我的功力已經小成，所以……看起來有些變化吧。」

　　「哦……原來道士也和我們妖怪一樣啊，我們是功力到了變人，你們是功力到了變美人……」

　　小道士在我腦門兒上重重彈了一下，「又胡說了。」

　　「別再彈了！再彈我都讓你彈笨了！」

　　他毫不客氣說：「你本來也很笨。」

　　「好渴，還有沒有水啊？」

　　「有。」

　　他把水杯端過來，我爬到杯沿上去喝水。

　　水杯裡的水面上映出來石室的影子，我愣了一下，喝了一口水，很快抬起頭來。

　　石室的牆壁上幾乎都抄滿了字，字跡如行雲流水，綿綿沛沛，筆跡秀逸，柔而不軟，輕而不浮……

　　「都是你寫的？」

　　「是啊。」

　　「那，寫上多久了？沒褪？」

　　「不會褪了。」

　　小道士的聲音裡有一種很從容的自信，我轉過頭朝他笑笑，「嘿嘿，那咱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嗯，還有最後一段，抄完就可以出去了。」

　　他是特地等我醒了才抄最後一段嗎？讓我看？

　　嘿，小道士還挺體貼嘛。

　　他提起筆來，從容地在石壁最邊上的空白處書寫。

　　感覺他的精氣神兒是不一樣了。

　　沒有以前那麼拘泥凝重，落筆舒暢自然，似乎是很輕靈，可是筆端卻又像是有千鈞重力。

　　那個詞怎麼說來著？

　　對，行雲流水，舉重若輕。自然天成，返璞歸真……

　　沒錯，就是這樣。

　　我在這兒瞎琢磨的時候，李柯已經寫到了最後一句。

　　「位為真一，太一奉籍，上名天君，昭然明白。」

　　寫完最後一個字，他信手把筆拋開，笑著回過頭來，「成了。」

　　我愣了下，急忙說：「恭喜啊！」

　　「多謝。」

　　他走過去，輕輕一推。

　　那堅牢不破的石門，就這麼輕輕地被他給推開了。

　　「可以出去了？」我有點兒反應不過來地問。

　　「是啊。」他笑著說，「難道你還想在這兒再住幾年嗎？」

　　「那當然不是！」

　　可是，為什麼看著從敞開的門口照進來的日光，我覺得，心裡一片茫然……

　　真奇怪。

　　這是為什麼呢？

　　小道士把我重新裝荷包裡帶出來，重新看到天光的感覺真是……

　　難以形容。

　　「李柯，我有個事不明白。你的青字輩的師叔師伯們，難道察覺不到我身上的妖氣嗎？我們這麼過去行不行啊？」

　　「你不用害怕，這個荷包上面繡進了符咒，丹藥啦薄荷啦話梅啦裝進來都不會外漏一絲氣味，所以你當然也不會暴露的。」

　　「呃……敢情兒這是你的零食口袋啊？」

　　「嗯，這是青雲師叔送我的。」李柯顯然心情極好，「我也沒用過幾次，沒有什麼東西裝。」

　　「對哦，蜀山上可沒有超市，買不著啥零食……」

　　「超市？」

　　「嗯，雜貨店。」入鄉隨俗改用這兒的說法。

　　「青雲師叔會制蜜餞的，蜀山上也有果樹，青雲師叔做的杏脯、蜜棗、野果子幹味道都極好的。」

　　「是嗎？我也有個同門，叫三六，她釀的蜜特好，不過我倒沒見她做蜜餞果脯，下次讓她做點兒，嘿嘿……三七應該會采花瓣和果子的，等將來我回去就有口福了。」

　　「三六、三七？」李柯問，「是按排行叫的嗎？那你行幾？」

　　我順口就說：「三八。」

　　「三八？三八倒是挺順，不易忘。」

　　我幾乎想把自己的舌頭咬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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