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洞38號(87)_衛風

八七

　　我愣了下，急忙轉頭看他。

　　廳裡先是一靜，接著譁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敖子恒身上來。

　　三六動了一下，三七手扶住她，自己朝這邊走了半步，「敖公子，今天是我師妹的大喜日子，敖公子前來觀禮，原是我們求之不得。現在正是吉時，敖公子有話也請等拜完堂後再說吧，以免誤了時辰。」

　　敖子恒怎麼會做這樣橫插一杠子的事呢？難道他同情李書生的處境，看不慣三六她們搶親行徑？可是，剛才也聽說了，這是前世姻緣，今生團聚……這個，三六也不算是強搶吧？

　　「子恒……」

　　敖子恒一抬手，示意我不要出聲，「我聽說這位新郎乃是新娘子的前世愛侶？」

　　三六在紅紗下一抬頭，聲音清亮，「正是如此。前生我們有緣有情卻無分相守，今生我終於尋到了他，自然是要和他長相廝守。敖公子對此事，又有何指教？」

　　鳳宜懶洋洋地說，「子恒，你就別多管閒事了。常言道，寧拆十座廟，不破一門婚。你就不怕有惡報？」

　　「我怕這婚要結成了，有惡報的就成了旁人了。且不說一方是妖一方是人，這份情本就不容於世。三六姑娘，成親總要兩情相悅，捆綁不成夫妻，強扭的瓜不甜的。」

　　三六毫不退讓，「天長日久他自然能明瞭我的心意，我也可以熬輪回湯給他服下，讓他想起前世之情。敖公子，我敬你是客，請你一旁觀禮，勿再多言！」

　　我總覺得這事兒有點蹊蹺，眼前的場面實在怪異尷尬，我站起來，拉拉敖子恒的袖子，「子恒，咱們一旁觀禮吧，這……這事兒……」一邊是我好姐妹，一邊是我好朋友，讓我怎麼辦啊？至於李書生，他與我的交情實在無足輕重。

　　我想說敖子恒你就別多管閒事了，只是不好說得這麼直白。灰大毛也過來替我分憂，「敖公子，來來，咱們先入座，等下拜完堂就開席了，咱們好久沒見，我可得好好敬你幾杯酒！」

　　我有種預感……很不好的預感。

　　果然敖子恒站在那裡沒挪地方，充當司儀的蟋蟀兄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喊下去，尷尬地站在那裡。

　　忽然遠遠傳來一聲斷喝，那聲音簡直不像人發出的聲音，而像是晴空裡忽然打了個響雷，震得人心怦的一聲似乎猛地抬起又重重落下。

　　我本能地一展手心，絲網彈了出來，將我和灰大毛護住。

　　這個網當時織得不太大，頂多護住兩個人。

　　不過身邊的敖子恒，還有鳳宜，他們也不需要我來保護。

　　「妖孽！休得胡作妄為！」

　　這聲音來得快，可是發出聲音的人來得竟然比聲音更快，平地起了一陣狂風，刮得那些紅綢彩帶一瞬間飛得都沒有蹤影。甚至三六那些修為不高的小丫頭和小廝也隨著大風消失了不少。

　　就是不知道是被風吹走的，還是他們嚇跑的。

　　這種時候我竟然想的是一件事——我說這個妖風大作飛沙走石，不是妖神鬼怪文學影視作品裡妖怪們出場的必然場景嗎？來的這個口口聲聲罵妖孽，那股正氣凜然跟利劍一樣襲面而來……

　　原來現在正道人士出場，也時興先刮陣大風把人吹得暈頭轉向再談正題？

　　風一止，就能看到一個長長的白鬍子老道，穿著一件紫色繡金雀的綢緞道袍，頭戴紫金朝天冠，腳上那雙鞋也是最上等的蠶絲棉千層底……

　　這個道士……這一身兒真豪華，新娘子都沒他穿得考究。

　　現在這道士們也都捨棄清貧改走富豪路線了？想當年我記得蜀山道士們都是一件布袍，一雙青布底鞋……那什麼，李柯束髮只用一根帶子，好像他除了那根布帶行頭兒，就只有一根木簪，還是他過十幾歲生日的時候他師父送的手工雕刻品……

　　其他道士有用木簪的，有用發帶的，有用骨簪的……這位頭頂紫金朝天冠的……他真是道士吧？

　　不知道什麼時候吐掉了嘴裡的抹布的莫書張嘴大叫：「祖爺爺！快救公子啊！這女妖怪要強娶公子啊！」

　　咳，不是強娶，是強嫁……好吧，其實這差不多。

　　這個豪華版的白鬍子老道是李書生的祖爺爺？這是什麼輩？

　　三六一把扯掉自己的蓋頭，把李書生一把扯到自己身後——話說剛才那麼大風都沒把那蓋頭吹掉，質量真是過關啊！

　　不過這種勁頭兒，我忽然想起上輩子看的一個叫《倚天屠龍記》的電視劇，裡頭有個很彪悍的新娘子周芷若……咳，又想遠了。

　　三六這表現明顯是無言的表示——要人沒有！要打就打！

　　白鬍子老道氣得吹鬍子瞪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輩，還不快將扶風放了！否則我一把火燒了你們的妖精窩！」

　　接了他的話茬的卻是鳳宜，「李國師，你年紀不小，火氣也不小啊。」

　　「鳳……鳳宜？」那個白鬍子顯然才看見站在一旁的鳳宜，吃驚不小。

　　我也吃驚不小啊。怎麼鳳宜和白鬍子老道認識？李國師？國師？

　　這天下有幾個國師？

　　似乎……就一個吧？

　　我偷偷瞟一眼三六。

　　牛啊，真是牛！頭一次搶親就搶到天下道士的龍頭老大國師家去了！厲害，不服不行。

　　「我想，這恐怕是一場誤會。」敖子恒出聲說，他的身姿神情有一種含蓄的傲岸。

　　我一向都覺得他很和氣的，不過……他當然不會時時刻刻都是溫和的，對什麼人也不會都一視同仁。

　　「李國師，得罪了，可是我不能把李郎交給你！我和他前世就已經相愛，我們今生也註定是要在一起的，閉口仙為我指點了他的所在！而且，閉口仙也告訴我，他曾替李郎批命格，他這一生有註定的情緣，絕不會和你一樣做道士！」

　　李國師氣得鬍子直抖，「荒唐！胡鬧！閉口那老兒好事不做，都起了名叫閉口還胡說八道！什麼前世姻緣！扶風靈敏聰慧，是我選定了要承我衣缽的傳人，豈容你一句什麼前世姻緣就給我搶了去？」

　　「老前輩，我敬你是前輩，可是前輩也得通情達理才能得人尊敬！」

　　三六的話擲地有金玉之聲，好剛強。

　　這個維護愛情的魄力也值得我佩服啊。

　　不過這個場面：被捆著的新郎，冷面橫眉的新娘，鬚髮皓白來討要孫輩的道士……這怎麼看，三六也像是反派角色啊。

　　一個就要人，一個就不肯交。

　　我一眼瞥見三七，她似乎有點畏怯白鬍子老道的威勢，站得稍微遠了一點兒。

　　三七一向會看事兒，明哲保身這四個字送給她再恰當不過了。

　　雖然我不贊成三六這樣搶親，可也不能看她吃了這個道士的虧。

　　「那個……三六啊，雖然說你和這位李國師都有理，不過你捆著這位李公子，實在有點兒不大合適。這拜堂成親捆著新郎當然不像樣子，要長相廝守的話，得先兩廂情願，然後才能再做夫妻的，你說是不是？」

　　三六看看我，不說話。李國師瞪我一眼，「你個小小蜘蛛懂得什麼！」

　　小小蜘蛛？我覺得我的年紀比這位白鬍子國師只大不小呢。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