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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五


  「是!趙大人說,將軍此計糊塗。驍羈關的地勢他最清楚,小金川在關下正好是一個大回環,前後五裡範圍都在射程之內,別說人根本遊不過三百里冰河,即便遊得過去,也躲不過西瞻居高臨下那麼大範圍的射程。這並不是冒死就行,而是根本沒有成功的機會,白白送死罷了!當日西瞻人能遊過來,一是趁夜,二是用計引開他的注意力,三是在驍羈關射程外上岸,從崖上攀爬才成功的。敵人既然以此破關,更會對河邊防禦加倍用心,此計實在不可行!」

  嚴鄭大怒:「送不出信,個個都要死!他說這些風涼話是否想擾亂軍心?!」

  士兵有些畏懼,大著膽子道:「趙大人還說,將軍別發怒,他並沒有嘲諷的意思,只是真心想出個主意。他說既然要傳遞的是消息,只要將消息拴在皮囊上順流漂下去就行了,不必人下去。只要多放下去一些,西瞻人總不能到河邊守著攔下所有的皮囊吧?就算被射破了,皮囊還是會向下游麟州走,總會引起麟州的注意。」

  嚴鄭聽了暗叫:對啊,為什麼非得人下去呢?

  王庶聽了也暗覺慚愧,怎麼沒有想到這麼簡單的道理呢?他忙道:「趙大人說得是,除去皮囊,還可以用竹木,只要能在水面上漂的都行。」

  片刻之後,軍營中又重新響起鑼聲,佈置著新的任務。

  中午時分,守衛崖壁的西瞻士兵使勁揉揉眼睛,只見一向銀白晶亮的小金川水流,流經青州時突然變成了黑色。黑色隨著水流劃著扭曲的弧線,偶有銀色的水花受阻跳出,銀色的江流中也偶有黑色一閃而沒。一個西瞻士兵碰了下身邊的同伴,問:「這水……怎麼了?是不是大苑人用了什麼妖法?」

  「不知道,快去報告將軍。」

  很快,黑色趕著白色的波浪起伏奔騰著過來,近看立時傻眼,原來那黑色是由數不清的奇奇怪怪的東西組成,大的如鐵鍋、洗臉盆、皮囊、樹幹,小的有樹枝、竹筷子、破鞋子……千奇百怪,應有盡有。

  聲音除了一貫的水聲咆哮,還有非常清脆的叮噹聲,那是鐵鍋撞上石頭的聲音。西瞻士兵張著弓箭,目瞪口呆地望著這浩浩蕩蕩的物品大軍,手中的箭說什麼也射不下去。

  這一波過去後只歇了片刻,上游又放下無數活鴨活鵝來,嘎嘎大叫著漂了下來。活物不比死物,下到水裡立即死命撲騰,只見小金川上水花亂濺、叫聲驚天,當真是能在水上漂著的東西沒有一樣放過。

  驍羈關山頂的西瞻士兵臉色均是精彩無比,他們的職責是讓消息不外泄,可是此時此刻,想完成任務,恐怕只有他們的草原大神親臨施法了。

  此刻,處於驍羈關下游的麟州還是一派祥和景象,雖然是冬日,午後的陽光也暖暖的熏人欲醉。大金川河畔,一位老者布衣麻鞋,正在河裡垂釣。

  大金川是青州小金川的下游,水勢雖然平緩很多,但水溫依舊寒冷,耐得住這等溫度的魚蝦很少,不過一旦釣上來就是脂肥肉美的大魚。

  今天老者顯然收穫不佳,魚簍空空,一片魚鱗也沒有。可他卻沒有半點焦急之色,只悠然地坐著又下一竿,午後暖陽、清風拂面、水流叮咚,好一派自在景象。

  遠處一個穿著青花布衣的女子走過來,她年紀已經不小了,卻身影輕快,雙眼彎彎全是笑意。遠遠見到老者,她停住腳步,吸一口氣,慢慢向他靠近。那麼大個人踩在岸邊枯枝敗草上,竟然一點聲音也沒有。

  一直到了老者身後,老者也沒有察覺。女子笑眯眯地緊貼上來,突然哇地大叫一聲。本想嚇他一跳,誰知那老者穩如磐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驟然受驚,全身上下居然紋絲不動。

  那女子拍手大笑:「好定力啊!不過你手背筋脈鼓起,突然用力是為了什麼?」

  「阿黛,你也有興致看我釣魚?」老者放鬆了身子,回身笑道,他的眉骨上有一道明顯的疤痕。

  阿黛拍了他一下:「釣魚?傻了你?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我來看看你這個老東西掉河裡了沒有?沒掉河裡就回家吃飯。」

  老者看看天色,也笑道:「真是,午時都過了,收拾東西,回家了。」

  阿黛幫他拿起魚簍,直起身子突然奇道:「咦?什麼東西?」

  老者順著她的手指看了一眼,隨意道:「破鞋子,大概是誰不要了的。」

  阿黛搖搖頭:「我問鞋裡面是什麼,那個白色的……像是特地放進去的,卡得很緊。你看,鞋子在石頭上撞了好幾次也沒掉出來。」

  說話間,那只鞋子又漂近了不少,老者也看見鞋裡那點白色了,他遲疑地道:「撈上來看看?」

  阿黛捂住鼻子,笑道:「要看你看,不知誰穿過的,我可不去擺弄。」

  「明明是你好奇想看,卻賴上我了。」老者笑著說,「也罷,魚沒釣著,釣只靴子也好!」

  魚竿一揮,帶起咻的一聲割裂空氣的響聲,魚鉤準確地鉤上鞋子,將鞋拖上岸來。東西上岸,一直笑嘻嘻的阿黛突然臉色大變。

  「不對!」老者也看清楚了鞋裡的東西,道,「這是軍隊傳信專用的蠟封。為什麼從上游流下來,難道青州……」他的聲音突然止住了,只見阿黛一臉寒霜,死死地瞪著他,冷森森地道:「扔回去!」

  「可是……」

  「你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了嗎?」

  「阿黛……」老者面現難色,「萬一青州……」

  阿黛面色更寒:「要麼立刻跟我回家,要麼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說罷不等他回答,轉身疾走,可見毫無商量的餘地。

  老者無奈地跺了一下腳,將鞋子放回水中,跟著阿黛回去了。

  夜裡,群星滿天,垂釣老者慢慢摸回岸邊,白天他扔鞋子時用了巧勁,鞋子卡在岸邊水草中沒有漂走。他來到河邊準備尋找一番,結果一看卻大吃了一驚。河裡到處都是東西,每隔幾步,石頭縫裡就卡著些木頭竹片之類,像他白天看到的鞋也有好幾隻,根本不需要仔細尋找。大部分東西上面都系著一個蠟封軍信,想必本來個個都有,沒有的就是在順水漂流的路上掉了。

  老者眉頭緊皺,這般聲勢讓他感到事態嚴重。他拿出一個蠟封,借著星光讀起來,臉上漸漸現出凝重之色。伸手拿了一根枯枝,在地上畫起來,喃喃道:「驍羈關、青州、小金川……」熟悉軍事的人一眼便能看出,他畫的是一幅地形圖。

  這是他一輩子養成的習慣,每到一個地方,總會不由自主地觀察周圍地形,暗暗記在心中。晚上躺在床上,根據這些地形,腦子裡要上演多少次模擬推測才肯睡著。而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只是習慣而已,他並沒有想到有一天真的能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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