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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從此中國的科學家們不再用全部精神致力於解決一個個的技術問題,而是開始去總結發現科學理論,再以理論來指導技術的創新——這是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學習過「石學七書」,在有限的時間內,對於一個普通人來說,只是知道了一些「雜學」,看起來並無用處,但是對於那些已經在科學領域達到一定高度的人來說,無疑是讓他們眼前豁然開朗。

  但是石越始終只是一個文科生。七部書中,《算術初步》略好一點,也不過是初中的水準;而《幾何初步》就實在太簡單了,號稱為「書」,可全書不過一萬字,只講了一些簡單的公式;《物理初步》也不過是初中的部分理論;最糟的是《化學初步》,完全就是一本理論書,石越根本記不住那些分子式,只好在書中羅列各種理論與化學現象數十條,提出各種問題近百個,篇幅不過兩萬多字,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看懂;《地理初步》最引人為注目的是提出了地圓說,這在中國倒並不會導致迫害,遠在漢代,對此就有不少假說,只是人們相不相信,卻要另當別論——《地理初步》的確也經常被人們當成第二本《山海經》來讀;《生物初步》中,為了避免太大的麻煩,石越沒有說物種起源,只是介紹了化石的作用,又講了一些人體的構造之類——這是最難寫的一部書,顧忌之處,實在太多了;最好寫的一部書則是《邏輯初步》,是一本純粹的哲學書。

  石越在「石學七書」中,毫不客氣的使用了大食數字⑩與字母文字。這兩者堂而皇之的出現在大宋的出版物裡,為此石越不得不特別寫了一個「凡例」,對此做出詳細的解釋。這個凡例的字數竟比一部書的內容還要長——雖然用字母文字表達不是沒有辦法可以替代,但是石越畢竟是受現代教育,讓他改成另一種東西來解釋一些公式,他本來就不太明白的理科頭腦肯定會更糊塗,何況引進一些符號文字,並不是一件壞事。只不過後來大食數字和字母文字的命運迥異,前者很快就被廣泛採用,後者一直只有一些精英階層做學問時才用。

  在六月的夏日出版的「石學七書」,並沒有引起很大的轟動——人們已經慢慢習慣了石越帶來的一個個的驚奇。關於他的種種謠言開始流傳在市井之間,最好的說法說他是「文曲星轉世」,所以這麼年輕有如此好的學問,連皇帝都兩次征詔他;而最壞的說法說他是一個大騙子,他騙了一個垂死的學者的文稿,然後刊發於世,騙取名聲,所以皇帝征詔他不敢應詔,是怕露了馬腳……

  不過「石學七書」依然在比較小的圈子裡引起了注意,大部分讚揚的評語都是從這些小的圈子流傳出來的。也有不少讀書人明明看不太懂,也要買幾本回去充充門面——當然,《地理初步》和《生物初步》、《邏輯初步》例外。不出石越所料,《地理初步》只有少數人識貨,大部分當成海外奇談來看,真正的《山海經》宋代版!《生物初步》引發的結果則是驚奇,人的心只是供用血液的?我們是用大腦思考?這實在有點讓人覺得不可思議……《邏輯初步》在有學問的人眼裡,被認為是「雖則不無道理,然亦名家之言矣,略勝古人,非正道之學」。這三部書正是導致「石學七書」又被稱為「雜學」的主要原因。

  但不管怎麼樣,朝廷在六月下旬明詔天下,以後公文、考試必須採用「標點符號」,允許使用「大食數字」記數,都是對石越某些倡議的認可。而緊接著對石越的第三次征詔,也不能說完全與「石學七書」的刊行無關。

  石越卻依然毫無新意的用一個老理由拒絕了這又一次征詔,完全不理會詔書中皇帝對他這個已經用了兩次的理由進行了委婉的批評。

  「這個石越真的不想做官?」年輕的皇帝未免覺得有點奇怪,才二十多歲就不想做官,實在少見,不過朝廷也極少征詔過二十多歲的「茂材」。

  「陛下,臣不敢妄說,只是石越斷非無意功名之人,否則不會在半年之內,刊發著作十本。」王安石其實很理解石越,想做隱士的話你出什麼書呀?

  「那為何又不願接詔?」趙頊更加奇怪了。

  「依臣妄自揣測,或者是對茂材制科不以為然。」王安石不負責任的說道。

  「何以見得?」趙頊有點不快了,茂材制科都不來應試,你石越又不是身有功名的人,難道想要我直接給你官職?

  「這個臣也只是揣測。」

  石越三拒朝廷制科的征詔,半年內十部書的刊行於世,終於讓他名噪天下。

  石越對於自己成為大宋的名人顯得寵辱不驚。

  「石學七書」出版之後,他的日子就漸漸悠閒。唐棣等人陸續放了外任,一個個到地方上任去了,他除了和桑充國談談學問,問一問印書坊的情況;便是與蘇軾、王安禮、曾布等人把酒言歡,縱論古今;又或者在家裡陪著桑梓兒品評詩詞丹青……總之熙寧三年的七月,除了天氣熱一點之外,實在是石越過得最愜意的一段時光。

  桑俞楚也非常高興,因為家裡出了進士,又住著一個石越,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早已不同往日——有幾個商人家中接欽使都接過三次?雖然他講究喜怒不形於色,但是心中卻也不免暗暗得意。不久他又接到唐甘南來信,說他在杭州一切順利,那邊的地方官也知道他唐家出了一個進士,唐棣和石越關係非常一般,石越又是皇帝屢詔不起的人,若有一天大用,那肯定是顯宦,因此誰也不願意這時候得罪唐家——加上唐甘南頗知上下打點之道,隔三岔五各個官員都有禮物送到,自然更是對一切大開方便之門。唐甘南又在信中詢問桑氏印書館的情形,問他是否有意在杭州開設分店——不過這事還是要先聽聽石越的意見,無形中眾人都開始唯石越馬首是瞻了。

  把唐甘南的信給石越看了之後,桑俞楚問道:「賢侄之意如何?」

  石越略一思忖,說道:「江南讀書風氣日熾,印書坊也特別多,競爭定然激烈,這事還是給二叔自己處置吧。只需告訴二叔,若要印書,就可不拘一格,經史子集到佛道典藏,詩詞曲藝到評話雜談,只需有人買,便可以印。另外,我聽說江南杭州頗多能工巧匠,二叔可以試試彩色套印,若能成功,定然受歡迎。」說著又介紹了什麼是彩色套印。

  桑俞楚連忙點頭稱是:「這是好主意。」

  石越又笑道:「我們這邊用的流水生產方式,也可以和二叔說說,便是做棉紡,未必不可以用這些方法。做生意,自然是成本越低越好的。」

  「那是自然。」這一點桑俞楚深有同感。

  說完這些,石越沉吟了一會,抬頭注視桑俞楚,說道:「小侄也有一事正想和伯父商議。」

  桑俞楚見到石越如此鄭重的樣子,便知道一定是有什麼大事,他習慣性的摸了摸短須,微笑道:「賢侄請說——」

  「我想創辦一個書院講學,這事還須伯父周全。」石越語調雖然溫和,態度卻是異常的堅定。

  桑俞楚不由一怔:不去當官卻想去教書,而且要辦書院,這個石越的想法倒真是奇怪。他想了一會,才說道:「各地辦書院,或有地方官支持,或有士紳合力資助,才能夠維持一所書院日常的開銷。士子們大抵並不富裕,多是平時耕種,閒時念書,半耕半讀,方能勉強生活。以賢侄今日的聲譽,創辦一所書院倒並不困難……」

  石越起先並沒有想到這許多,他也在心裡計議了一會,說道:「官府的支持且不去說它,開封府雖然會支持,但先不必計算在內。如今之計,先選一處好地方,置辦學舍。附近的鄉老對於在本地辦學,當無反對之理,再拜會附近的士紳,請他們一起出資贊助。如此當無太大障礙?」不管多大困難,創辦書院,他是志在必行。

  桑俞楚知他誤會,搖頭笑道:「置辦學舍等等,不必找別人,賢侄要做的事,我斷無旁觀之理。這筆錢不必勞動別人。這中間最大的困難是書院士子們的生活如何保障,以賢侄如今的名聲,想來讀書的士子們人數必然不少,要長期養活這許多人,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石越不料他擔心卻是這件事,不禁啞然失笑:「我這書院,與平常的書院有所不同。當日孔子給三千弟子講學,難不成還要養活這三千弟子?各地書院半耕半讀,那是因為其弟子都是附近鄉黨子弟,那都是有幾分義學之意。朝廷辦學校,那是為國家養材,所以要給這士子們發薪俸。我這書院,卻另有規模。凡是來此學習的士子,每年交學費一貫,食宿、書本筆墨自理,須連學三年,方得卒業……」當下和桑俞楚細細說來,直把桑俞楚聽得目瞪口呆——這樣的書院也會有人來讀?

  雖然半信半疑,但是桑俞楚依然決定支持石越。便由石越和桑充國在開封城西南十裡處叫「白水潭」的地方選了一個院址。那本是一處白姓家族的公地,幾個小土丘上種著一片果樹林子,附近有一個水潭,頗見清幽,而且離官道也不太遠,石越與桑充國一眼就看中這地方。白家的族老聽說要在這裡辦書院,也非常高興。族裡幾個讀過書的秀才都聽說過石越的大名,和族長們一說起,那更無不答應的道理。他們願意用半價出售那塊地,條件就是在書院中順便辦一所義學,讓白家的子弟免費上學,白家則付給先生的食宿與禮金。這個要求也是很尋常,石越尋思著自己雖然本意並不想辦一所蒙學,但是也斷沒有拒絕的道理,便一口答應下來。

  地址定下來之後,便開始建學舍。石越一心想著要早點建好,桑俞楚便也不計成本,青磚、石灰石、木材,全部購買。

  看著那一堆堆的石灰石,石越不由有點納悶:「這時候人們就興用石灰粉刷房子了?」找了工匠詢問,才知道這石灰石不單是用來做粘劑,也是用來整齊地面的,用石灰石和黃土整齊的地面,光滑無塵,幾十年都如鏡子一樣平整。只是因此要花的人力物力,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承受起的。

  石越自小在農村長大,小時候家裡燒紅磚,蓋房子、粉刷牆壁、用水泥砌地面,可以說他這一代人只要是農村的就無人不曾經歷過。而且這些事情,多半是要自己動手幫忙做事的,挖黃土用磚模做磚的事情,他小時候不知道做過多少,土法燒水泥石越也相當熟悉——此時正好用得上,用石灰石混合百分之二十的粘土燒出來,便成為水泥,用水泥做粘合劑、或者粉刷地面,比起宋代人用石灰石與黃土砌地來,效率高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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