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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王旁苦笑不已。濮王二十八子,孫子孫女輩數以十計,十九娘趙雲鸞最為出名之事,就是曾經把幾個堂兄騙得當馬騎,讓幾個堂兄數月不敢出門見人。有一年冬至,還將大才子晏幾道騙到金水河裡洗了個澡,讓晏幾道感冒一個月才好,從此晏幾道聽到「柔嘉縣主」四個字,都忍不住要打個噴嚏,其餘自韓琦、富弼、馮京以下,這些勳貴之子,只要碰上了柔嘉縣主,難免要上她一個惡當。偏偏她深得趙頊寵愛,連趙宗漢都管不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幾次管教,最後也是不了了之。就在前三個月,趙雲鸞還騙得駙馬都尉王詵把醋當酒喝,一口噴在一幅畫了幾個月的畫卷上,欲哭無淚。

  這些事蹟石越多少也有所耳聞。他和晏幾道、王詵不同,他是朝廷重臣,身份體面最是重要,那些勳貴子弟出了醜,大家當成笑話趣聞,以助談資就可以了。但是這種事若出在他石越身上,必定讓他為人所輕視,被人當成弄臣不說,他的政治威信也會在瞬間蕩然無存。因此站在宮門之外,他多少也有點緊張。畢竟石越也不能和十二歲的女孩子計較。

  二人各有各的擔心,各想各的心事,沒多久就聽到一陣腳步聲,一個婢女走了出來,施了一禮,道:「二位是石大人和王公子吧?郡主有請。」

  石越與王旁忙抱拳說道:「不敢,有勞姑娘帶路。」

  這淩波殿不過一離宮,可也是鳳樓龍闕,頗具規模。石越和王旁跟著那個女孩穿過幾道門,九曲八彎,眼前忽然開朗,卻是一個佈置得很精緻的院子,院中有一個栽滿荷花的水池,池上建了一座水榭。此時已掛上輕紗,裡面綽約幾個人影。而楚雲兒和另外三位歌女,都抱著琵琶站在水榭邊,見石越過來,楚雲兒俏臉微赫,用目光向石越致意。

  石越微微點點頭,方朝著水榭和王旁一道行禮,朗聲說道:「臣石越、王旁見過清河郡主、柔嘉縣主。」實則以他的身份,區區一個郡主,是當不起他的大禮的,只不過清河、柔嘉的身份不同,所以另當別論罷了。

  趙雲蘿和趙雲鸞果然也不敢受這個全禮,在輕紗後還了個半禮,清聲說道:「久聞石大人、王公子之名,果然是人中俊傑。給二位公子看座,上茶。」

  二人躬身答道:「不敢。」一面接過婢女送來的茶,輕輕喝了一口——石越頓時一陣惡寒,這茶根本不是茶,而是放了茶葉的鹽水,又鹹又苦——在這個時代,因為沒有牙膏,石越每天都是用鹽水漱口,這自然不是尋常人家能享受得起的奢侈,不過對於現代人來說,如不漱口,實在也難受了一點——此時的鹽水,比石越平常漱口用的鹽水,更要苦鹹十倍,他知道已經上了柔嘉的當,卻不敢失態被人嘲笑,皺著眉毛勉強吞下。再看王旁,早就「哇」的一聲,一口水全部吐在地上。

  石越見旁邊的人一個個嘴角帶笑,他心中一轉,早有主意,竟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笑道:「多謝縣主賜茶。」

  只聽有個略顯稚嫩的女聲問道:「你怎的只謝我,不謝我姐姐?」

  石越微微一笑,風度翩翩地說道:「清河郡主斷不會賜這種風味獨特的茶水,這自然是柔嘉縣主的匠心了。」

  柔嘉笑道:「難怪皇帝哥哥經常誇你。」

  石越笑道:「縣主謬贊了。」

  趙雲蘿畢竟年長,她知道石越和一般勳貴子弟大不相同,不是可以隨便捉弄的,因對柔嘉說道:「十九娘,不要胡鬧了。石大人久有詞名,想必是精於音律的,今日機緣巧合,還要請石大人不吝賜教。」後半句卻是對石越說的。

  「方才彈箏之人,胸中頗有清奇之處,若論音律之妙,此人與這位楚雲兒姑娘,都遠勝在下,石越怎敢班門弄斧。」

  「楚雲兒?」趙雲蘿奇道,以她郡主的尊貴身份,方才召楚雲兒等人進來,因知是歌女,竟是連名字都沒有問。

  只見王方在趙雲蘿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趙雲蘿抿了抿嘴笑道:「原來如此。原來石大人和這位楚姑娘是故識。我也是見這位楚姑娘精于音律,故此才召來相見,並無他意,石大人不必擔心。」趙雲蘿雖然號稱「解語花」,可畢竟不是老於世故的人,她想什麼便說什麼,倒把石越和楚雲兒的關係說得曖昧了,連王旁都忍不住竊笑,更不用說別人了。那三個歌女用眼睛瞅瞅石越,又瞅瞅楚雲兒,要不是這地方不容放肆,早要笑開了,楚雲兒更是面紅過耳,低頭直盯著琵琶。

  石越臉上微微一紅,顧左右而言它:「請問郡主,可否讓臣下見識一下方才彈箏的高人?」

  趙雲蘿見眾人表情,已知道自己失言,她並無意讓石越難堪,便順著石越的話柔聲笑道:「哪裡是什麼高人,不過是我家買的一個奴婢罷了。」

  「啊?」石越和王旁一齊吃了一驚。

  柔嘉年紀小,沒有許多顧忌,忍不住走出水榭來,大模大樣地說道:「有何可怪的?阿旺,你也出來,給他們看一下。」

  「是。」那個叫阿旺的女子說話甚是生澀。

  石越和王旁看著走出來的女子——原來竟是個二十多歲的阿拉伯女奴,站在石越這個現代人的立場來看,也算得上是個美人。加上穿著漢族女子的服裝,更是別有風韻。當時有一些阿拉伯女奴流入中土,倒並不奇怪,畢竟當時開封還有猶太人聚居區——石越專程去看過,那些猶太人漢化得相當嚴重,相信用不了幾十年,根本就和中國人一般無二了。但是一個女奴,能把箏彈到高昂激越,倒似一個久曆殺場的壯士一樣,卻不能不讓人吃驚。他不知道這種女奴是一些商人從小培訓長大的,小時候教她們學會諸般技藝,長大了再高價賣出。因此這個阿旺,甚至還粗通漢語。

  石越打量阿旺半晌,見這個女孩雖是奴僕,卻有一種寂寞的氣質,不由在心裡稱奇,問道:「阿旺,你還會說家鄉話嗎?」

  「會。」阿旺不料這個公子竟然問這樣的問題,不由暗暗稱奇。她剛才從眾人的語氣中聽到石越的身份不同尋常,但是卻並不知道石越的大名。

  「能看懂家鄉的文字嗎?」

  「奴婢讀過幾年書。」阿旺低聲答道。

  石越點點頭……

  三月初四,垂拱殿朝會。

  趙頊坐在高高的龍椅上,聽王安石一條一條地讀著《方田均稅法十八條》,這是王安石最終議定的改良版本。石越在班列中心不在焉地聽著。將唐甘南送走後,鐘錶行和技術學校很快就要開始運作,再過幾天沈括又將回到軍器監協助改革,他將一把西晉製造的古琴送給清河郡主,又送了一面上好的銅鏡給柔嘉,再用一幅衛夫人的真跡,才從濮國公手裡買回阿旺——用唐甘南的話說,這阿旺堪稱天下最貴的女奴了……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卻見吳充、馮京等人已經開始慷慨陳詞,認為方田均稅法「事煩擾民」。王安石、呂惠卿則條條反駁,金碧輝煌的垂拱殿裡,頓時只聽見大臣們高昂的辯論之聲。不知道為什麼,石越忽然心中生出厭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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