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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樞密使吳充厲聲道:「此言差矣,呂惠卿判司農寺,這等事情都不知道,方田均稅之法,豈非兒戲?」

  呂惠卿悄悄地瞪了石越一眼,心中已是咬牙切齒。不過呂惠卿終不愧是呂惠卿,他揣測皇帝之意,一狠心,便欲將河南河北兼併事實全說出來,做一把名臣。這樣一來固然得罪的人不少,但是在新黨中的地位和在皇帝心中的印象,都會更加改觀,得失之際,其實難說,總好過畏畏縮縮,被皇帝和王安石所輕。呂惠卿很明白,他的一切,都是皇帝和王安石給的,歸根結底則是皇帝給的。只要能討好皇帝,得罪天下人都不怕。他主意打定,正欲開口,不料王安石已經高聲說道:「陛下,河南河北,兼併之事,多是勳貴官員之家,而隱瞞不報之田地,數以千萬計。若要厘清田地,按地徵稅,則河南河北,將是最困難的地方。呂惠卿、石越所說,大抵便是此事。」王安石不怕得罪人,不過見呂惠卿不能果斷的表態,心中忍不住有一點失望。王雱見他父親如此,暗暗氣得直跺腳。

  趙頊本是聰明之主,加上石越給他點透了許多東西,內中情況,一眼即明。當下朗聲說道:「朕要做勵精圖治之主,就不能畏事不敢作為。河南河北諸路,不論誰家,田地一律要厘清。丞相與諸臣工勉力而為。方田均稅之法,朕意倉促間不可全國推行,先在河南河北陝西諸地試行。」

  吳充和馮京對望一眼,暗暗叫苦,正要反對,突然一個內侍急衝衝走到皇帝身邊,高聲拜賀道:「恭喜官家,王貴妃娘娘誕下一個公主!」

  其時趙頊生的兒女差不多有四五個,結果四個男嬰全部沒有能活下來,兩個女嬰也只有向皇后生的延禧公主存活,子嗣來得如此艱難,便是生個公主,也讓人高興了。王安石立即率群臣拜賀,吳充和馮京縱有再多的話,也只能憋在肚子裡。

  石越回到府上,便連忙準備賀禮,讓人送進宮去。他知道古往今來,許多名臣就是栽在一些小人手上,因此這些細節之處,一點也不敢怠慢了。

  果然趙頊對這個女兒特別看重,破例在她出生第二天就賜封號「淑壽公主」,特意加上一個「壽」字,為的就是這個女兒能夠平平安安長大。順著這個喜事,朝廷百官各有賞賜,而石越和呂惠卿竟然同時博到大彩頭——皇帝竟然拜石越為翰林學士,而呂惠卿也加天章閣學士。

  自有宋以來,升官從未有石越這麼快的。翰林學士號稱「內相」,他這一入學士院,不知道羨煞多少人。人人都以為石越不過是步王安石的後塵,做到參知政事是早晚間事了。這麼一來,到石府來道賀的人竟不知道有多少,幾乎把門坎都踩爛了。石府門前兩棵大樹間牽了一根繩子,為的是平時有人來拜訪,就把馬系在那繩子上,這一兩天間,那繩子上都滿滿的系滿了馬。他賜邸這邊比不得王安石府所在的董太師巷寬敞氣派,因此停的馬車竟從石府門口排到巷外……石越對這些應酬不勝其煩,一回府就乾脆躲在書房裡裝病,有客人來全由潘照臨和司馬夢求接待。

  其實石越也有他納悶的地方——他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是個什麼章程,在通過方田均稅法之後,他暫時卸了檢正三房公事的差使,皇帝讓他「權同判工部事兼同知軍器監事」,負責軍器監的改革,而呂惠卿雖然依然頂著知軍器監事的名頭,皇帝的意思卻是讓他把精力放到司農寺那邊,主要負責協助王安石推行方田均稅等新法。因此石越這個翰林學士,反倒不是兩制官,實際上也不進學士院當值。他這一點上就犯了迷糊,不僅是他,連潘照臨和司馬夢求也一樣糊塗了——趙頊若只是想加個學士銜以示恩寵,那麼這麼多館閣學士可以加,不必非得加個翰林學士;若是想循王安石的例,做翰林學士然後就進中書做參知政事,這時機未免又有點不對。

  皇帝想的是什麼,的確沒有人知道。不過這個任命,倒是上上下下沒有反對的,除了禦史中丞蔡確蔡大人。但趙頊將蔡確的奏章留中不報,結果也就是不了了之。

  就這麼過了幾日,好不容易清靜下來,石越便在花園裡和潘照臨等人談起他和蘇轍、沈括商議的軍器監改革的事情,又說起這幾天的應酬,潘照臨似笑非笑的說道:「公子高升,滿朝文武,沒有不來賀的。就是王安石,也讓王雱過來道了賀。可獨獨缺了三個人。」

  司馬夢求笑道:「我只知道兩個人,還有一人是誰?」

  「有個人你不知道,那不足為怪。」潘照臨笑著輕輕搖了搖頭。

  石越心裡一動,似這種應酬,若論本心,石越心裡也很討厭,但是事情就是這樣的,如果大家都這麼做了,偏偏有一兩個人沒做,那麼其中的意思就比較明顯了。所以若是環境所迫,你還不能不做。他本是個明白人,聽這兩人一說,就立即知道是誰了,當下搖頭不語。陳良卻有點好奇,忍不住問道:「是哪三個人?」

  潘照臨有意無意地看了石越一眼,說道:「禦史中丞蔡確、知兵器研究院事陳元鳳、白水潭山長桑充國。」

  司馬夢求不知道陳元鳳的底細,因為此人官職卑微,又不出名,因此漏算了,他知道潘照臨此人頗有心計,竟然把這個叫「陳元鳳」的人算進來,必有緣故,所以便加意留神聽下文。石越心裡也已經知道定是這三人:蔡確不來,那是肯定的。他剛剛彈劾過自己,又來道賀,臉皮上拉不下來;陳元鳳不來,那意思就很明白了——石越現在同知軍器監,是他頂頭上司,在軍器監低頭不見抬頭見,說起來二人還是故交,此時卻不出現,石越不用琢磨也能知道怎麼回事;但是桑充國也沒有來,他心裡就實在有幾分不舒服——本來不來也沒什麼,畢竟桑俞楚是最早來賀喜的人,但是因為軍器監案的報道桑充國一直沒有向石越解釋,兩人到現在在心裡還有芥蒂,這時候桑充國若來了,什麼都可以煙消雲散,畢竟桑充國不是別人可比。但是眼下卻是連道賀也不曾到……因此潘照臨一提到桑充國,花園裡就沉默了。石越沉著臉不說話,潘照臨似嘲似諷,司馬夢求默默無語,陳良緊閉雙唇。

  石越卻不知道,桑充國本來是想來給石越賀喜,然後趁這個機會好好解釋一下以前的事情。但是接連的事情,卻讓他把這件事給忙得忘光了——先是殿試在即,白水潭學院為了擴大影響,把學院出身的准進士們聚起來舉辦了一次文會,同時因為這些人中了進士後,要出去做官,因此還要在殿試前提前給他們舉行畢業考試,真正通過畢業考試的,才能發畢業證——這可是白水潭學院第一批畢業證,他說什麼也得要做得盡善盡美;然後就是石越和唐甘南搞的聯合鐘錶行,涉及到許多學生的問題,他也過得問,聯合鐘錶行還打算在白水潭學院建一座大型座鐘樓,選址、造型,他都要親自協調……再加上平時就是一堆的校務和《汴京新聞》的館務,平心而論,桑充國的確是忙得不可開交。

  但石府後花園的幾位是不可能知道這些事情的,大家正在尷尬無言的時候,石安進來報道:「程顥先生來訪。」

  石越一愣,連忙說道:「有請。」整整衣冠,便和潘照臨等人前往客廳。

  見石越等人出來,程顥站起來抱拳笑道:「恭喜子明,三十歲不到為翰林學士,國朝前無古人,大概也是後無來者。」

  石越笑道:「不敢。」一邊再次請程顥坐下。

  程顥坐定後,端起茶來輕啜一口,笑容滿面地說道:「此次前來,除了給子明賀一件喜事外,還要向子明提一件喜事。」

  陳良插嘴道:「提一件喜事?」

  「正是,我是受桑俞楚與桑長卿所托,來給子明說媒的。」程顥笑呵呵地說道。

  潘照臨和司馬夢求顧視一笑,竟一齊笑道:「這個媒說得好,官居三品尚未成親,也有點說不過去。桑姑娘才貌俱佳,和公子倒是天生一對。」他們兩人心裡同時轉過的念頭是:這是拉攏桑家的好機會。

  石越紅著臉,遲疑道:「這……」

  程顥笑道:「我們都不是俗人,難道還要請媒婆?」

  「這倒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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