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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要好的姐妹?」

  鶯兒苦笑一聲,歎道:「本來似我們這樣的風塵女子,是應當少一點癡心的。不過我這個姐姐,生來高傲,平素便是王孫公子,也未必願意多瞧幾眼,可真要喜歡上了一個人,也就傻得什麼都不顧了,也不去論對方身份高貴,並非平常之人,真真如飛蛾撲火一般,到頭來只讓我們看得心疼。」

  秦觀和段子介對望一眼,她這番話雖然沒頭沒腦,但二人卻也立時便知道她說的正是楚雲兒了。京師無人不知碧月軒的楚雲兒姑娘是石越紅粉中的好友。石越的婚事傳出來,桑梓兒還是小女孩的心思,而且還未必沒有希望,家裡又是千人哄萬人疼,更兼有一個石越送去的阿旺專門陪她開解,掛著的心事終究有限。楚雲兒卻是明知沒有希望,但心中卻也沒辦法不去在乎,真正愁腸百轉,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她平時和碧月軒的女孩子相處極好,在姐妹中人緣很好,因此這些女孩子看到她這個樣子,心裡也不是滋味。

  段子介對歌女們的心思本也不太瞭解,雖然他不曾刻意的歧視這些女孩子,但是在他心裡,根本就沒有想過這些歌女們也有自己的愛憎,這本是那時候許多男子最常見的心態,因此聽鶯兒說來,一來理解不了,二來也沒覺得是個事情。秦觀卻是心思細膩的人,對女孩子的心事知道得多一點,聽到鶯兒忍不住在這裡打抱不平,他就更可以想見楚雲兒的苦楚了,因此不由有點尷尬。須知方才他還在這裡和段子介舉酒慶祝,哪裡又知道幾家歡樂幾家愁,有人卻要為此事痛不欲生?當下也只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道:「這等事情,皆是命裡定數,也沒有辦法強求。姑娘回頭好好安慰一下你那位姐姐吧。」

  鶯兒聽他這麼說,又斂身一禮,柔聲道:「多謝公子關心。」回到座位上,重新調了一下琴弦,起了個調,嬌聲唱道:「……春風十裡柔情,怎奈何、歡娛漸隨流水。素弦聲斷,翠綃香減,那堪片片飛花弄晚。濛濛殘雨籠晴,正銷凝,黃鸝又啼數聲……」

  這本是秦觀一首新詞,當時寫來,秦觀本來也沒什麼感情,然而此時此刻,見那位鶯兒姑娘柳眉微鎖,眼中晶瑩,卻又是另一種感覺了。

  有人為不能嫁給石越而傷心,有人為石越要結婚了而舉杯,也有更多的人為此交頭接耳,議論紛紛……但誰也不曾想過,這件事在王家引起了軒然大波。

  不同於王安石的猶豫,王雱對這樁婚事,卻是強烈的反對。而王旁以及兩位叔父王安禮、王安國,卻是表示支持。可悲的是,王昉雖然受到寵愛,但在這種場合,卻幾乎沒有她說話的份兒——儘管這涉及到她的終身幸福。而王夫人則是一個標準的家庭主婦,她完全無條件的支持丈夫的決定,不願意在這些事情上讓夫君為難。

  王旁因為在家裡受的寵愛遠不如哥哥王雱,而自己才學也不及王雱,所以一向不敢頂撞王雱,只聽到王雱厲聲說道:「父親,這種事情,如何做得?你想讓妹妹重蹈姐姐的覆轍嗎?」

  王安石沉吟不語,用手指不斷地敲擊桌面,顯見心裡猶豫得厲害。沒有一個父親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幸福,特別王安石這樣非常護犢的人。

  王旁小心翼翼地輕聲說道:「大哥,石越真的有那麼差嗎?」

  王雱冷笑道:「你以為他有多好?我知道你們都是貪圖他以後的前途無量,妹子有個好依靠。可你們想過沒有,石越現在就推三阻四,顯得很不樂意,妹子過去,能有好日子過嗎?再說石越對新法是何態度,父親難道你看不見嗎?你讓妹子過去何以自處?」

  王旁嘟噥道:「這是皇上欽賜婚事,要推辭也難。況且依我看,妹子和石越才學相當,門當戶對,如果兩家聯姻,石越能夠幫助父親,齊心協力,也是一樁美事。」

  「原來你們打的這個主意!」

  王雱勃然大怒,「咳……咳……」他一時氣急攻心,連忙用手絹捂住嘴巴,停了好一會兒,待氣息平靜,這才繼續說道:「我看你們打錯主意了,吳充不曾改變主意,石越如何能改變主意?父親決意變法,便肯定會招天下人的責難,只有堅持下去,等到雲開霧散,事成功競,才會得到理解。你們怎可如此天真?」

  「依我看,父親和石越的分歧沒有想像的那麼大。我讀過石越的書,父親說要法先王之意,不能拘泥于先王之形,如此才要變法圖強,石越實際也是如此說的。只不過提法不同,父親說是『新法』、『變法』,石越說是『復興』、『法古』,表面上不同,實際上說的是一回事。父親說,只要增加民財,那麼不增賦而財用足是可以的,石越在給皇上的奏章中也說過類似的話。父親說,言利只要便民,便合乎仁者之義,這一點石越也是大加鼓吹的,他說孔子的『仁』的核心,便是愛民利民……況且對於新法,石越也不見得就是一味的反對、要求罷廢,而只是要改良。石越和那些舊黨並不相同。」王旁說完之後,臉上微紅,長出一口氣。顯然這是憋在心中好久,而一直不敢說出來的話。

  王安石和王雱驚訝地看著王旁,顯然沒有想到他能有這般有條理的分析事情的能力。而且一字一句,都未嘗沒有道理。

  王雱皺了皺眉頭,語氣溫和幾分,歎道:「你說的話雖然未必沒有道理。但是有些事情,你還是不懂。現在父親與舊党,都是箭在弦上,不能不發。我們若退步,最後的結果便是前功盡棄。石越就算和舊黨不同,但是馮京在朝、司馬光在野,是舊黨兩面旗幟,石越與馮京、司馬光、韓琦遙相呼應,肘掣新法,他也不可能退步了。他如果退步,那是拿自己的功名前程開玩笑。人心如此,你懂得太少了。」

  在王雱心中,雖然同意石越和舊黨確有不同之處,但是他卻從未想過反省新法的缺點。他的態度,還是希望石越能夠「反省」,投到他們這邊來。如果不能,就覺得沒有可能妥協。王雱如此,王安石又何嘗不是如此?他們堅信變法不能退步的,退步便會導致前功盡棄。

  王旁對於政治鬥爭懂的的確比較少,他怯怯地問道:「為何不試一下呢?依石越的為人,我覺得妹子嫁過去,絕不會受什麼委屈。何況石家也沒有公婆,沒有許多親戚。二姐嫁給石越,就是有了一絲機會吧?若有石越相助,對於新法而言,不是要好得多嗎?」

  王安石沉默不語,王雱卻又氣又急,厲聲喝道:「你到底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竅?告訴你那根本不可能!最後不過是妹子白白受苦,誤了妹子的終身。更何況如果石越拒婚,我們王家顏面何在?父親,這樁婚事,你萬萬不可以答應。」

  ①《音樂之精華》,即《音樂的精華》。阿拉伯著名音樂論文,裡面有一部分是專門論述各種音樂曲調和藝術風格的,被後人認為是最集中、最深刻地總結和闡述了以前各個時代音樂精華的一篇音樂研究論文。

  ②《論音樂》,今已失傳。或謂古波斯稱希臘為Yunan,佛經中譯為「庾那」。

  ③黑衣大食,即阿跋斯哈裡發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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