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20)_衛風

二〇

　　李漢臣面不改色，「這是我太太。」

　　他沒介紹那傢伙叫什麼，我也就只點點頭，低下頭專注地喝湯。

　　「哎呀，我竟然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成家了。嘖嘖，李先生真是好福氣，李太太真是……」

　　幸好李漢臣引著他走開了，不然保不齊我的湯就會噴出來。

　　與世隔絕的生活久了，我都忘了該如何與自己厭惡的人敷衍應酬。

　　李漢臣沒過多久就回來了，臉色卻和剛才不太一樣。他這麼個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居然也會變臉。

　　我沒來得及問什麼，他招手結賬，匆匆地說：「我們先回去。」

　　我站起身，沒多問什麼，跟著他向外走。

　　是剛才那個人和他說了什麼？

　　上了車，他說：「我們得儘快離開，遲了怕有麻煩。」

　　「什麼麻煩？」

　　「可能有暴亂。」

　　我吃了一驚，「剛才那人說的？」

　　「不是。剛才一個朋友給我的信息。要倒黴的才是他！」

　　李漢臣將速度提至最高，磁浮車如離弦之箭一樣向前彈出去。我微微有點眩暈，頓了一下才說：「他不是你朋友？」

　　「他？」李漢臣說，「我怎麼會和一頭蠢豬做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錯了，李漢臣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看來那……好吧，那蠢豬看起來似乎做了什麼讓李漢臣不快的事，又或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而且不是一般的蠢事蠢話，否則李漢臣城府這麼深的人不會如此表現。

　　直到很久之後，我都已經忘了那個人，我才知道李漢臣那麼不待見那個人，其實原因大半在我的身上。只是那個時候我沒有想到，也不會把什麼原因都往自己身上拉，我可不是自戀狂。

　　我們回到飛船上，燃料裝填剛剛結束。李漢臣一聲令下，所有人開始忙碌地準備起飛。我沒有事情可做，陪著兒子和于昕在遊戲室裡。兩個小傢伙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兀自玩得很開心。

　　通過舷窗往外看，這裡怎麼看都是個平靜祥和的地方。自然，許多東西在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視線緩緩掃過飛船外的航道，卻看見有幾輛磁浮車正停在舷梯口，有人從車上下來，正在上船。這幾個是什麼人？我在心裡畫了個問號。再向遠方看的時候——

　　市中心，一道黑煙正騰起來。

　　這樣遠遠地看著，那無聲的景象。我心裡慢慢揪緊。因為經歷過動亂生活，所以，我對這種不可預知的破壞性的事情特別厭惡和恐懼。沒有經歷過戰亂的人不會明白，那種流離失所、朝不保夕的生活，可以將一個人摧殘成什麼樣子。

　　兒子的聲音在背後說：「媽，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回過頭來，還沒說話，李漢臣在門上敲了兩下。他看看兒子，對他微笑了一下，然後轉頭對我說：「有件事情，要和你說一下。」

　　我往舷窗外面瞟了一眼，「是關於那些剛剛上船的人嗎？」

　　他點頭，「那其中就有給我消息的人，他們也得離開這裡，以免被暴亂波及。」

　　其實他沒有必要向我交代，但他還是來告知了一聲。

　　我說：「我和他們又不認識——不過你還真是交遊很廣啊。」

　　他微微一笑，「做生意就是這樣，人脈就是資源啊。大部分時候大家是互相關照的。」

　　是的，就像今天一樣。

　　於昕摘下頭上的遊戲頭盔，有點好奇地看看我，又看看李漢臣。喬喬從外面進來，端著個託盤，上面是精緻的小點心和飲料。

　　「下午茶時間到了，小夥子們。」

　　我笑著問：「怎麼沒準備我的那份？」

　　喬喬說：「當然不會，您的那份放在閱覽室的小桌上了。」

　　喬喬還真是瞭解我。前幾天的下午我都是一個人在閱覽室裡過的。

　　李漢臣瀟灑地、很有風度地微微躬身，「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與美麗的女士共同享用一頓美好的茶點？」

　　我笑，兒子則是睜大了眼，看看我又看看他。

　　「喬喬把我那份也端來吧，大家一起在這裡喝茶，熱鬧些。」

　　「是。」喬喬放下手裡的託盤，轉身出去。

　　下午茶十分豐盛。以前喬喬只有簡單的材料可以料理，現在得以大展身手。各種各樣的小點心，每樣都做得異常精緻，茶泡得也十分地道。兒子他們喝的是一種混合飲料。於昕開始只是小小地吸了一口，然後也和兒子一樣開始大口地喝。

　　我拿了一塊鹹點心，掰了一半遞給李漢臣。他吃東西的姿勢很文雅，能看出教養絕對一流。

　　兒子偏好奶油豐厚的鮮果蛋糕。按他的胃口，一整塊蛋糕他都能吃得下，今天卻非常耐心地切了一塊給於昕。看到于昕露出愉悅和讚賞的表情，連忙又切了一大塊遞過去。

　　「如果你不想和他們打招呼也無所謂，我和他們的關係並不代表著你也必須參與應酬。」

　　我向他一笑。那些人能夠預先得知這些消息，如果不是在背後推動這場暴動的人，也與這場動亂脫不開關係。而能夠乘坐那種磁浮車的人，不是達官也是顯貴，而我最不耐煩的就是同這樣的人交往。

　　「對了，我們的下午茶最好快些結束。」李漢臣看了一下時間，「十五分鐘之後，飛船就要起飛了。」

　　於昕有些意外，他低低地啊了一聲，然後有些靦腆，有些意外地說：「這麼快啊？」

　　「是的，我們不用再等什麼了。」李漢臣看我一眼，站起身走出去。我跟在他後面出來，壓低聲音問：「于昕的家人呢？會不會……」

　　「不用擔心，」他說，「我已經和這裡另外的一些朋友打過招呼，他們會儘量照顧，你放心吧。」

　　我沒出聲。

　　他露出有些無奈的表情，「是真的，我剛才已經和他們聯繫過。」他頓了一下，說，「我在你眼中就這麼冷血，不可信任？」

　　我只是說：「信任是需要一個過程的。」

　　他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我站在走廊中看他走遠，伸手揉了揉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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