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海(34)_衛風

三四

　　我也吃驚，兒子替我把想問的話問出來了，我只好在心裡加注一句：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倒不是驚訝朱小姐能當炮手，而且打得如此精彩，我想的是，她既然也算有點本事的人，怎麼舞會的時候偏偏顯得那麼稚嫩，被我欺負得一愣一愣的？

　　「她好厲害啊！」兒子和于昕齊聲讚歎。

　　薑悟插一句：「她不厲害，有人比她更厲害呢。你說是不是，嫂子？」

　　我微微一笑，端起杯子喝了口果汁。唔，口感不錯，是現榨的。

　　兒子和于昕不懂其中微妙，還一個勁兒地追問到底是誰比這位朱小姐還厲害，大有要仰慕崇拜、討教追隨的意思。薑悟只是一個勁地笑，李漢臣敲敲桌邊，「好了，先吃飯。」

　　那邊桌上的人先吃完，朱婀娜小姐他們準備離席。薑悟招呼一聲：「婀娜，你等一下走，回頭有事商量。」

　　我看看薑悟，這奸人朝我咧嘴一笑。

　　婀娜小姐沒過來，遠遠地站在那裡看著。兒子和于昕兩眼放光，恨不能立刻和她攀交情扯關係去。

　　晚餐稱得上美味，只是比不上喬喬的手藝——我最後得出的就是這結論。

　　除了婀娜，還有個面生的男子，其他人都走了。這個面生的男子原來坐在一邊我沒有看到，以前也沒有見過他。他相貌秀氣得像個姑娘似的，眼睛非常靈秀有神——就是太瘦了點。雖說小盧先生也很秀氣，但是和這個男子這樣的中性化絕不是一回事。

　　「這是周文。」小盧先生在一邊低聲說，「他性子比較冷一點，不大理人……不過對人絕對沒什麼惡意，嫂子不要介意。」

　　我介意他什麼，少年人總有一段時間性格彆扭，不知道是要快點成為一個男人還是要做一個孩子好。兩下一猶豫，就變成了自己也迷惘的彆扭。照我看，薑悟已經長成了一個有些油腔滑調的男人，而小盧先生呢，進化完成了一大半，不過還有點孩子氣質。這個周文，他還是個標準的孩子啊。兒子將來也會如此吧？啊，想得遠了。

　　我們進了一間小休息室，周圍一圈都是讓人放鬆的軟坐椅。姜先生很紳士地端來了紅茶，我一杯，朱婀娜小姐一杯。

　　不知道是碰巧還是刻意，朱小姐就坐在我對面的另一張沙發裡，大家可謂是抬頭不見低頭見。我向她點點頭，她像沒看到一樣，若無其事地把頭轉了過去。嗯，比較能沉得住氣了，有進步。

　　兒子和于昕已經湊了過去，先打招呼，再論交情。於昕在身上翻了翻，居然找出支筆來，只是沒有本子。難道是想索要簽名？

　　門再開的時候，進來的居然是喬喬。

　　李漢臣低聲說：「我讓喬喬來的，兒子他們還是應該早點睡。」

　　我看，恐怕是有什麼事不想讓小孩子聽到吧？一走神，李漢臣說了什麼我也沒聽見。他拍了拍手，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今天下午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他的開場白就讓人精神一振，「我們本是自衛，這無可厚非。就算是攻擊過火一點，也並不違反宇宙安全法和新商法的規定。不過，晚餐之前我們得到一條消息……」

　　「不過」這兩個字後面，通常跟著的都不是什麼讓人高興的好消息。

　　「那是一條宇宙軍警巡部通報的消息，說下午他們有三條巡查飛船，去攔查一艘可疑商船的時候，被對方惡意攻擊，船毀人亡。現在他們已經申請通緝……」

　　屋裡靜得可以聽到各人的呼吸聲。然後一個聲音說：「豈有此理！這真是賊喊捉賊！」

　　這意思大家都明白，但是先沉不住氣的居然不是那個孩子氣的周文，而是板著臉一直做冷若冰霜狀的朱婀娜小姐。

　　「是，下午的情形，我們當然明白。但是事已至此，大家還是碰個頭，商量一下對策的好。」

　　薑悟是個滑頭，絕對不會先出聲。小盧先生鎮定功夫倒不賴，也沒說話。

　　周文放下茶杯，想了想，「這事是早有預謀針對我們，還是正好被我們趕上了？」

　　問得好，我也正琢磨這個問題。怪不得李漢臣要把兒子和于昕先打發走，這樣的話題的確不適合讓孩子參與討論。不過眼下的情況是，戰亂將起，而且我們的自衛變成了犯罪……

　　問題，似乎有點嚴重。

　　3

　　對於李漢臣的背景，我不瞭解。對於在場這些人的性格本事，我也不知詳，所以我安靜地坐在一邊。這些人尊重我，讓我坐在這裡參加會談，不是因為我有什麼能力，而是尊重我的身份。我現在是李漢臣的妻子。如果這些人勉強可以算是李漢臣的雇員，那麼我也可以給自己掛上個老闆娘的牌子。但是就現在看，沒那麼簡單。他們之間像是朋友，但是比朋友更親近。他們互相瞭解，互相信任……他們是夥伴。是的，這個詞比較準確，他們是一起行事的夥伴。

　　「我們本來打算在西林的航空港獲得補給的，現在看來恐怕不行了。」小盧先生說，「只怕有一幫子軍警在那裡等著我們呢。」

　　「那倒也不可懼，他們守株待兔，就讓他們守去吧。我們可以繞過西林港，取道第三航區，在那裡添加給養和能源。黑市上誰也不管誰，那裡有兩個自由港的情況都很混亂，是黑道控制的，只是價格要貴一些。」薑悟發言表現都很沉穩，「這對我們來說也不是問題。只不過確實要弄清楚，這事是巧合還是針對我們的陰謀。如果是後者，那麼肯定不會只有這麼一次攻擊。」

　　周文說：「從最近得到的消息來看，我們的其他生意都很正常，沒有什麼意外情況。但是聯邦的許多行政星多少都有點動盪，情況不太樂觀。就算這次不是針對我們的計劃，可是就現在的社會情形看，我們也得另作打算。現在基地雖然還算隱蔽安全，可是如果一打起仗來，那可就不好說了。」

　　「還有一條路線，就是我們不去首會那裡，直接回基地。現在是多事之秋，一旦打仗，很多事情就都不在我們掌握之中了……」李漢臣說。

　　打仗？終究還是要打仗嗎？接下去的討論我都沒聽進去，這個消息實在讓我不安。

　　李漢臣的手伸過來，蓋在我的手背上。他的手掌溫暖乾燥，相比之下，我的掌心裡都是汗，指尖冰涼。

　　他輕聲說：「回去吧？」

　　我回過神，會已經開完。朱婀娜小姐已經離席走了。周文也是一樣，招呼都沒打一個，很酷的一張臉。姜悟搭著小盧先生的肩膀咬耳朵，一副哥倆好的架勢。

　　「幾點了？」

　　「九點多，快十點鐘了。」

　　我點頭站起來。兒子和于昕八成已經睡下了，因為喬喬的作息精准，對兒子的要求也一樣嚴格。

　　「我陪你下去吧。」他和我並肩出來，走到升降機前面。

　　「不用了……」

　　「別跟我客氣了，你有心事，以為我看不出？」他說，「我知道今天的事，還有……那消息讓你心情不好。」

　　「要打仗，心情怎麼會好？」

　　他和我半開玩笑似的說：「可是要打仗的話，我的生意會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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