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雲畫扇 | 上頁 下頁
九七


  半晌,才小心地走近:「小姐,巧兒扶您進去吧。」

  裘敏搖頭,深呼吸綻放一個虛弱的笑:「巧兒,我累了。還是先回去吧。」望了一眼石桌上,幾乎還完好的糕點,神色黯然:「這些東西,收回去吧。」雖然失禮,可是她卻不願意讓人看見了在背地裡嘲笑。

  屋子裡的窗子打開著,光線充足。透過石台,能看見遙遙的湖面上留的夏末殘荷。夏季碧綠的荷葉如今已經是一片枯黃蕭敗,清澄碧色的湖水也似乎蒙上了一層灰,讓人心裡悶悶的。

  畫扇打開幾案上的錦盒,從裡頭拿出御醫開的清涼消炎的膏藥,動作熟練地塗抹在燙傷的手背上,連宸祈後腳跟進來,便道:「喚侍女來幫你便好,又不是沒有人伺候。」聲音中滿是自己也不自覺的寵愛。

  畫扇卻是淡淡的:「畫扇如今不過是一名庶人,又怎麼敢要人伺候。」

  一句話把連宸祈噎了回去,臉上有些過不去,卻也不好發作。一時悶聲不吭起來。畫扇卻似沒有察覺到他的異樣一般,自顧自塗上膏藥,又收好。便在錦塌上躺下,闔目休息起來,仿若屋子裡並沒有其餘的人一般。

  連宸祈不禁有些惱怒了,拂袖而去,卻才走出門口,又忍不住回頭來看。

  卻見她還是沒有一絲反應,依然闔目靜靜側躺著,似乎對他的大怒渾然不覺。錦塌上方垂著長短不一的珠簾,顆顆都是鮮紅的珊瑚珠子,玲瓏可愛。簾子微微顫抖,帶著光影巍巍顫顫地打在她的身上。濃密烏黑的睫毛上,正有一點光斑,似乎綻放著花朵一般。

  他記起那一日,在梨樹下,月光將朵朵梨花的影子照在她的身上,綻放滿身。她的雙眸如星一般的閃亮,她看著他的神情,如是上輩子就認識的。

  他說出的每一句詩詞,都能得到她輕聲的注解,那是她對這些詩詞的理解,卻每字每句都如同是從他嘴裡說出來一般,聲聲應和。

  他亦記起他問她閨名之時,她臉上那樣羞澀卻驚喜的表情,帶著些許的慌亂,那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輕輕從口中逸出,是帶了多少對他的期盼。

  那些等候他的日子,她的心裡該是如何的煎熬。還沒有等到他,便被迫陪嫁到大玥朝的時候,她又該是何等的心灰意冷。在洞房之夜,她親眼看著他揭開了那條錯誤的喜帕之時,又該是何等的絕望。

  才短短一年,她的心中必定因了自己而承受了許多原本無須承受的苦吧。想到這裡,連宸祈心中一軟。只是他方踏出大門,便有吳意子恭敬地迎上來,等候他的旨意。臉上的怒意還來不及隱去,心裡卻已經是後悔了。只得狠狠地瞪了吳意子一眼:「還不去宣御醫,不要腦袋了嗎?」

  吳意子沒想到這把怒火竟燒到自己頭上了,一時呆若木雞,乘著皇帝尚未發大火之前,及時地趕緊溜了。

  窘然地回身看了一眼,她卻還是仿若無聞般,臉上的神情亦沒有一絲波動。複又進門,撿了張椅子坐下。隨手從果盤中拿起新進貢的淮南橘,仔細剝乾淨了,方要送入嘴中,忽地又想起什麼似的,起身坐到錦塌邊,溫柔地:「這橘子甜。」便將橘瓣湊至畫扇嘴邊。

  畫扇微微睜開眼,瞥了他一眼,騰地轉過身去,只留給他一個背影,聲音卻是恬淡恭順:「畫扇不過是個庶人,又怎麼敢吃皇上剝的橘子。」

  連宸祈悻悻地,只得隨手將橘子往旁的矮幾上一放。站起身來:「午後還有一次廷議,朕先去了。」話說出口,卻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和她解釋,只見那背影仍然是沒有反應,只得轉身出門。

  「民女恭送皇上。」不知何時,畫扇卻已經起身,眉目恭順在門後行禮。

  連宸祈歎了口氣,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你心底,是對朕失望透了吧。

  待連宸祈離去,窗外的石台邊上才閃出一個侍女打扮的人影來,松了一口氣道:「若是他還不走,奴婢可就要露餡了。」月眉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垂垂酸痛的手臂。

  畫扇坐起身,漫不經心地笑笑。

  「看來他心裡對主子有不少愧疚,否則也不至於這樣忍氣吞聲——他可是皇帝,自小便是天之驕子,何時有受過這樣的氣。」月眉咂舌道。

  畫扇卻是冷然:「若不是他,我又如何會受這麼多的苦痛。到頭來卻還是我一廂情願,呵。」話雖說的很淡然,卻忍不住哽咽。

  原本以為自己受的這些委屈,都是因為那份錯了的姻緣,雖然苦痛,卻仍有一絲甜蜜。可是沒想到到頭來卻發現,他心中根本是另有其人。

  那人,不是她,不是她!

  只要一想起來,心中便有摧枯拉朽的痛,排山倒海般而來,頃刻之間便把她狠狠擊倒在地。胸口悶住一口氣,多少個寂靜無人的夜晚她蜷縮在那小屋殘舊的床榻上,咬緊了唇,哭得昏天暗地亦無法排解。

  她恨他!

  她恨他的虛情假意,欺騙了她這麼久!

  她亦恨自己,竟為這樣一個男人折磨了自己這麼久,竟為了這樣一個男子而陪上了姑姑的性命!那個全心照拂她的姑姑!

  月眉見她這樣,知道不該再多說了,便話鋒一轉:「奴婢已經悄悄去過虛英觀,將東西都收好了。」

  畫扇點頭。

  若是讓人發現,那小屋的倒塌根本就是她設計的,她的計劃或許就不能那麼順利的實施了。連宸祈,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西線的戰事似乎告急了?」她又問。

  月眉點頭,愁眉不展:「情勢對我們很不利。溫順良大夫跟隨定遠候去了西線,竟找出了瘟疫的苗頭開了藥方一一雖然我們隨後也找到了,可惜已經慢了一步。好在王爺手裡的兵將遠遠多於定遠候,尚不至於落敗。」

  想了想又道:「只是若大興國肯為大玥朝出兵,情形又是不同。」皇后修書大興之事,已經是闔宮皆知了。皇上亦因為這個,免了她在中宮思過。只是皇后卻似轉了性子一般,日日守在中宮,並不問宮中事務。

  宮裡人都說,這皇后和雲嬪都是一個樣,一時之間仿佛都變了個人似的,實在是奇怪。

  畫扇眯起眼,愣愣地望著窗外一樹秋意。

  良久,終於道:「大興國若是和大玥朝結盟,雲若如的皇后之位怕是動搖不得了。你把這話傳給王爺,我想他知道該怎麼做。」

  月眉點點頭,盯住畫扇:「那王爺交代您的事情……」

  畫扇忽地漾開一個笑:「請王爺放心,雲畫扇絕對不會食言而肥。他要做的,也正是畫扇要做的。」

  望著眼前女子堅毅的眉眼,月眉心中竟浮起一絲寒意。

  她不知道,到底是什麼讓這名女子忽地陰狠至此,仿若不再猶豫,一心只為那個計劃而己。都說最毒婦人心,女子若是狠毒起來,實在是可怕的。

  罷了,只要是能助王爺一臂之力的,又何必管她心裡想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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