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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江傲,這,太慘了——」安心輕聲對著身旁的江傲道。真不知道,人類為什麼非要有戰爭。兩國人馬如同野獸一般在戰場上廝殺,前邊延水裡已飄浮起了一大片黑鴉鴉的屍體。雖然冷兵器時代的武器殺傷力比不過現代一枚原子彈,但是這種血肉橫飛,哀號遍野的慘況是對所有人心理的極大考驗。這,已是人間煉獄。

  「你沒事吧?」江傲皺著眉瞧著眼前的戰況,宋軍隊勢已被沖散,只靠著身後弓手的亂箭齊發來勉強壓住陣腳,不讓夏軍衝壓上來。夏軍卻已取了巨盾,抵擋著飛矢往前奮力衝殺。

  「沒事!」安心咬咬牙,從懷裡拔出一把護身的小尖刀。江傲一見簡直哭笑不得,一寸短一寸險,別說安心現下沒什麼武功,即便是她身手不弱,用這麼短小的刀子跟人家的長劍長矛在戰陣上廝殺也未必討得了便宜去。

  此時聽得那盧將軍大喊一聲:「反賊不得猖狂!盧政來也!」,爾後當先沖進了宋軍陣後。數百余名強弩手緊隨其後,嘴裡同時爆發出震天的嘶喊聲,氣勢驚人。

  安心騎在馬上,先前還正在嘲笑這盧政上陣打戰跟唱戲一般,這時聽見這驚天動地的齊喊聲,胸中竟也一股豪氣上揚,只覺茫茫蒼天之下,一切生命都變得渺小無比,恨不能也身著雕翎戎裝,手執銀槍跟著上前去廝殺。原來,許多人同時爆發出的一種情緒,是可以傳染的!

  再看江傲,面上帶著淡定的笑容,望向那些夏國士兵的眼神——卻是冷然!從骨子裡透出的帶著殺氣的冷然!一個夏國的年輕士兵無意間撞上了江傲的目光,竟然怔忡了一下,恍惚之間,這個士兵便被強弩手射出的箭矢穿胸而過。倒下的時候,他的目光裡還帶著沒有焦距的迷茫,不知道是不是在望見藍天的那一瞬間又想起了這短暫一生裡的點滴。

  江傲移開了目光,渾身氣勢外放,頓時令人覺得冷傲之至,不可接近。他淡淡撇出一抹笑容,隨手在戰場上拾起了一把長槍,槍櫻一抖,綻出一道寒光,向著沖過來的夏軍撥刺而去,每一道銀芒閃過,便有一個夏國士兵倒在他的長槍之下。縱身在殺場之上,如入無人之境。在這樣的混戰之下,是不需要存在憐憫的,拼的只是誰更殘忍!誰,能夠活到最後!生命在這個時刻,脆弱無比。

  更多的鮮血噴濺,更多的生命流失,就連那夕陽也是一片紅豔豔的色澤,染了血。安心蒼白著臉,站在江傲顧及得到的地方,儘量替那些受傷的士兵包紮治療,以減輕他們的痛苦。那樣一張張或年輕或蒼老的臉龐,乾涸的嘴唇,抽搐的肌肉,求生的眼神,令她心裡酸澀澀地難過。

  到了天色已昏暗欲黑的時候,盧政已帶著那數量不多的強弩手壓住了宋軍的陣腳,箭矢不停地飛射出去,有如飛蟥。大將劉平,身先士卒沖在隊伍的最前端。他的身上,已染滿了鮮血,頭部,腿部更是多處受傷,卻兀自頑鬥不屈。宋軍見主將如此勇猛,士氣大震,呐喊聲震天,齊心協力將夏國兵馬殺得開始退卻。

  「劉將軍!此時天色已晚,四面又都是高山,夏軍雖疲卻還未潰敗,況且他們的人數是我們的數倍,此時若是乘著夜色居高衝擊,我們很難抵擋的住,還是先下令撤退吧!」盧政好不容易擠到了劉平的身旁,一臉憂色。

  劉平深深吸了口氣,環顧四周,見有些將士們竟開始打掃戰場,更有拿著些戰利品上前邀功的,斷然搖了搖頭回絕道:「此時不能鬆懈!你也知道夏軍並未潰敗,你看他們陣勢不亂,只是暫時退去,還會再殺上來的!現下若是退兵,正好給了他們追擊的機會。」說著,挺直了疲軟脫力的身軀向著四周高聲道:「各位將士,你們都是大宋的英雄兒男,此時形勢危急,大家堅持勝了這一戰,凱旋後本將必定論功重賞——」話未說完,眼前隱隱覺得一黑,頭目暈眩,是血流得多了,有些支持不住。

  安心見狀急忙拖上江傲擠出一條路,奔到了劉平身旁,探手就要去抓劉平的手腕。誰知手一伸出去,卻抓了個空,原來劉平只是微微暈眩了一陣,又緩過了神。

  「你是誰?」劉平避過了安心的手,微皺著眉看著這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女人,方才忙著廝殺,宋軍見安心與江傲一身宋國服飾,竟也無人有閒暇去理會他們。

  「我啊?我是大夫!」安心壓根不理會這個中年男人渾身散發出的強烈威勢,隨口答道。方才那一場慘烈的搏殺已經讓安心倒足了胃口,再不說幾句閒話來鬆散鬆散,她害怕今後連做夢都忘不了那地獄般的境況。

  劉平眉頭皺得更深了,剛想開口繼續盤問,安心已然淡淡然向著一邊的將士們道:「有傷藥沒有?」女人神經的韌性是不容小窺的,也許當她離開了戰場,再想起眼前的情形會一頭昏倒在地,但此時此刻,她要做的是救死扶傷,能救一個是一個。除了這個,她幫不上別的忙。

  一旁隨軍的大夫見問,愣了半晌,竟乖乖聽話地將藥品都遞給了安心。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聽從一個來歷莫名的女人的話,只是看著她淡定的微笑,心裡竟然覺得她是可以信任而依隨的。

  一旁的江傲看著這一幕,卻暗自覺得好笑。安心一向氣使頤指慣了的,霸道自不待言,加上容貌脫俗,任何人都對她縱容有加,即便是這些剛剛在戰場上拼下命來的士卒,猛然間見到一個壓根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女人,不神志恍惚才奇怪呢。好在這些將士們此刻是以看救苦救難觀世音的眼神來看待安心的,否則江傲手指頭伸一伸,又要倒下幾個人。

  「你!找些乾淨布匹給我。」安心手裡忙著給劉平上藥,嘴裡隨口便呼喝驅使著沒有受傷的將士。

  盧政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愣神,他早就覺得這個女人不一般,身上有種特別的氣質,看似柔弱卻又剛強無比。只是來得也太古怪莫名了一些,此時他站在那裡,不發一言,皺著眉頭深思。

  直到安心將劉平的傷口都粗粗處理了一番,這才從懷裡掏出一瓶子丸藥,傾出一枚遞到他手裡道:「吞下去!」

  劉平一怔,看了看掌心那枚烏黑的丸藥,道:「這是什麼?」

  「這個?鬼開眉。」安心頭也不抬,又繼續去查看別的傷兵了。

  鬼開眉?什麼玩意兒!被砍上一刀也能面不改色的劉平,看著那丸藥竟不敢下嚥。他哪裡知道安心最喜歡給配製出的藥品亂取名字,要的就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效果。

  待到又處理完一個傷兵的傷口,安心轉過身來,望瞭望劉平,沉聲道:「吃啊!難道怕我毒死你?丫丫滴,好心沒好報!」這可是用了上好的藥材才配製出來的,裡頭嘛,還加了一些罌粟,當然,是不會上癮的,只是用來鎮痛。

  劉平看了看安心,又看看眼下尚未平定下來的局勢,毅然將那藥丸往口裡一送,吞了下去。眼見天色已黑,或是要連夜作戰,恐怕這些士兵們體力都要支持不住了。自己,更不能在他們之前倒下。

  「夏軍沖上來了!」盧政聽得前方隊中一片呐喊聲響,抬眼望去,便見幾隊輕裝快馬的夏軍在暮色的掩映之下已經飛快地向著這裡衝殺過來。

  宋軍剛剛緩了一口氣,精神鬆懈了一些,哪裡能夠想到夏軍敗退之後如此迅速地又攻將上來,被這場奇襲一沖,陣勢立刻開始散亂,足足退了好幾米遠,前軍的二千名騎兵陷入了夏軍的包圍,一時衝殺不出來,慌亂更甚,士氣為之一泄。

  劉平見狀連忙下令旗手們打旗號指揮調配全軍,以期調整陣形,重振士氣。

  這時夏國陣前擁出一隊人馬,個個手執強弩,腰懸箭壺。當先一人身著白袍銀鎧,離得遠,瞧不清面目,卻見他執弓滿弦,一道箭矢破空之聲呼嘯而來,箭芒一閃,正射中一個旗手的胸口要害。那旗手連躲避的機會都沒有,搖晃了幾下便倒了下去。看見這一幕的士兵都被震住了——這麼遠的距離!如此精准的箭法!

  那弓手毫不停頓又繼續拉開了強弓,他身邊的那些弩手們也一致將目標對向了宋軍中的那幾個旗手。開弓,拉弦,箭矢如流,這一切都只發生在眨眼的瞬間——看來夏軍早有預謀,要利用宋軍被精銳輕騎沖襲時產生的混亂來乘隙射殺宋軍中的幾個旗手。旗手被殺,一時無人能夠接替上去,宋軍這數萬士兵頓時成了群龍無首的局面,加上夏軍輕騎不斷地衝擊,宋軍被殺得連連退卻。

  夏國陣前那弓手射殺了所有旗手之後竟又再次彎弓,這一次的目標,是宋軍將領劉平。宋軍隊裡的強弩手也在那裡不停發箭,但離得太遠,膂力又不夠強勁,那些箭矢還未曾射到目標便都紛紛落下,倒使得更多人對那白袍銀鎧的弓手產生了一絲畏懼之意。

  箭,快逾閃電,直指劉平咽喉而來。

  劉平眼中閃過一抹怒芒,但他此時有傷在身,哪裡能夠躲過這只催命箭?難道,這一仗即是他慘敗殉國之役?

  第一百三十章 郭遵發威

  就在箭尖即將穿喉而過的千鈞一髮之時,從劉平身邊探過了一隻手,比那箭矢的速度更快,以兩隻手指輕輕夾住了箭身,正是江傲。只是他沒有料到這個西夏國的射手竟有如此強勁的膂力,是以未曾使出幾分氣力。此時夾住箭身的手,被一股強大的慣力帶著向後頓了頓,箭尖,立刻刺破了劉平的咽喉,鮮血洇出。

  「該死!」江傲怒哼一聲,不知是在詛罵那個射手還是在詛罵他自己的輕敵大意。

  安心在旁急急趕將上來查看劉平的傷勢,但此時人人都已瞧見那利箭射中了劉平,雖然見他還好端端被江傲扶立著,卻不知到底是死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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