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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命裡其中一截的她們
阿裴
她們就像空氣和水分,滋潤著我的成長之路。
1
男人在一塊不談女人可疑,男人不寫女人同樣可疑。不想沾腥的貓有,只不過
生下來就死掉了,活著的貓容易變野,野了之後拼命往水裡跳,撲騰騰一個個淹死,
淹死後魚們大幫大幫地把它們作為美味佳餚吃掉,還用那可愛的魚翅抹抹嘴巴,冷
不丁打個飽嗝,吐出個氣泡泡。
小男孩最不知羞恥,當著小姑娘的面比賽誰尿得遠,把那小玩藝弄得像剝玉米。
我小時候幹過這事,不過心裡納悶,為什麼其他人把小雞雞一撫弄就露出個紅腦袋,
我的卻怎麼使勁都露不了,當時想人各有志,興許他們疼得鑽心也咬牙忍著,於是
心裡便釋然,長大了才知道自己的毛病是包皮過長。
小時候我喜歡一個女孩,長得特漂亮,我當時就一心想娶她,討她做老婆,所
以見了她就覺得應該放乖,乖得太彆扭,於是心就跳,臉也發紅。有一次跟她頭碰
頭在門縫裡看一對小夫妻吵架,我擠你你擠我的,砰的一聲門開了撞到正在氣頭上
的小媳婦,那小媳婦也是沒修養,「啪啪」兩下就給了我和她兩記耳光,其結果便
是我母親跟小媳婦大鬧了一場,那小媳婦差點被逼得喝農藥自殺。農村的事情就這
樣。不過對於我還有一個下場,那便是背著她圍繞村子「遛」了一圈,因為她說她
挨耳光都怨我,晚上喊腿疼母親問是不是那小媳婦給打的,我稀裡糊塗地點了點頭,
於是母親便到處說那小媳婦的壞話。
她現在已經結婚了,還有了孩子,回到家鄉見著她,我還自作多情地跟她打招
呼,她不大理我,我估計是她現在太幸福的緣故,因為她丈夫是大隊長的兒子,有
錢。不過我現在只要一想起她,仍然有把她作為自己情婦的念頭,並且很強烈。
我有個缺點,就是愛玩深沉,認識小倩時是這樣,認識芳芳時是這樣,認識阿
琨時還是這樣。不過到了阿琨嘴裡,「深沉」被另外一個詞代替:酷。在我潛意識
裡對於「酷」的理解還是「深沉」,那些表面上蒙了一層貓皮狸毛的傢伙算不上
「酷」。我對於這個半新潮的詞還是非常樂於接受。
我「不愛劇烈的運動,比如籃球足球,所以身材瘦小」(小倩語),阿琨總結
了八個字:亭亭玉立弱不禁風。對於這個評價我頗為不屑。我自認為比林黛玉還是
強千百倍的,至少她死了我還活著,而且活得還挺開心。阿琨是個對什麼事都好奇
的女孩,尤其是對我以前的情感經歷。不得已我只好跟她供出了自己與小倩的交往
過程,當然免不了添點醬油加些紅醋。她托腮凝視著我。她這個姿勢美極了,像無
瑕的白玉雕塑。我初見她時她正擺好了這個姿勢,仿佛專門恭候我光臨欣賞,而我
自然被她迷住了,從而跌入陷阱。
小倩相貌平平,個不高,微胖。那時我讀高中,性格逐漸定型,與其他男生玩
不來,沒什麼共同語言。我成天鬱悶,拿做作業發洩,偶爾畫一個人頭像,寫上我
所憎惡的人名,再畫個大叉,算是把他推上狗頭鍘,鍘死了事,心也平下來。不過
這反而導致了我成績賊棒,每次考試總拿第一第二的,令人刮目相看。我猜有人甚
至把我推上了王者的寶座,在心裡用火箭炮對準我。不過我從不高興,也不謙虛,
或者說沒感覺。我只是體味到了內心感情的饑渴,並且一天天漲潮。於是我目光老
在班裡七個女生的背影裡晃來蕩去,總覺得這個不錯,又不行,那個太醜,又還過
得去,一遍遍地把幾個女生意淫直至乏味。
跟阿琨講的時候可不敢這麼放肆,我得小心翼翼,提防發生小蛀蟲毀壞大輪船
的悲劇。女人心眼多,比天蠍座的人還天蠍座,像希臘神話中的阿爾戈斯,沒准比
它還多幾隻眼睛。我得像神使吹魔笛那樣哄她進入休眠狀態。這得非常高的技巧,
幸虧我已有點經驗。做男人不易!
不過喝完酒我就有點失去理智,以至於我在阿琨面前把我跟小倩的初吻場面道
了出來,而且有聲有色,末了竟恬不知恥地提出要阿琨跟我來一次那樣有意義的紀
念性的親吻。這下捅了大簍子。阿琨跺著腳蹦出了小餐館,我激靈靈打了個顫酒嚇
得半醒,趕緊追出去,好說歹說,又送玫瑰又送康乃馨,總算讓她原諒了我。不過
她還是給了我一個「留校察看」級別的處分。
我習慣看到好文章就給自己心愛的人看。一次我搞了一篇《一個啤酒主義者的
獨白》,狗子寫的,精彩極了,我趕緊打電話找來阿琨。阿琨看了幾眼很不屑地還
給我,說亂七八糟的好什麼好呀,真不知你腦子裡想些什麼。我急了大聲辯解,狗
子就是牛逼,你侮辱我可以別侮辱狗子的東西。她一翻眼順口說了句狗子什麼東西。
我狂嗥狗子是中國最牛逼的小說家就是比你是東西怎麼著。阿琨說不怎麼著我們分
手吧。完了扭頭就走。
如果你是個功成名就的男人/ 就得聽我提醒一下/ 漂亮女人只能做情婦萬不可
娶而為妻/ 否則不攪你個身敗名裂也得讓你不得好死!
這是那天晚上我寫的一首詩。
那天晚上我喝了很多酒,自以為醉了便暈乎乎地回宿舍往床上一倒。突然間覺
得睡不著口渴得厲害,睜開眼才發現一切都靜悄悄的,幾個愛打呼嚕的同學也有意
壓低了聲音似的,不知他們是否跟我一樣憋得慌。我起床,發現自己有些走不穩,
拍了一下腦袋,到處找水,水壺自然和往常一樣空空如也。好不容易在一堆髒物中
找到了一個水杯,晃了晃,有響聲,打開蓋不管它為何物就往肚子裡灌,喝完後才
品出這可能是自來水。心想總算解渴了管它什麼水。忽然肚子難受,在床頭悉悉卒
卒一陣摸索,撕了一卷手紙急忙往廁所跑。廁所裡「噗」的一聲巨響,接著是「嘩
嘩」聲像流泉。
蹲了會覺得身子舒服了許多,便抬頭往窗外望去,才發現今晚的月亮真圓。我
想起了張若虛的名詩《春江花月夜》,「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
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
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我開始懷疑張老前輩是否是在失戀後的極其無奈中,
甚至是在如廁的過程中,醞釀了這首千古名詩呢?
我輕歎一口氣。當初阿琨說喜歡張若虛,喜歡《春江花月夜》,我費了好大功
夫才強記住了詩中的幾個名句,可是現在……我努力不去想她。
那我想芳芳?不,還是想想小倩吧。她現在怎麼樣呢?
我是利用自己的成績跟小倩好上的,當時除了她,問我問題的同學很少,其他
女生從沒問過我一個問題。不過想想也是,重點班的女學生本來就少,質量也不高,
除了學習還行。我猜她們都很自卑,於是就狂學。小倩自然而然就給了我一個「勇
者」的印象,加上那時候感情饑渴,我便主動對她熱情,以至顯得有點過分。
小倩多好!小倩從來順著我,像情人,也像母親。失意時安慰我,高興時陪我
快樂。要是她能同我一起進大學,要是她在身旁,就不會有芳芳,更不會有阿琨…
…不過也未必。
我從不自信。
2
我現在是在校圖書館一層社科雜誌閱覽室寫作。其他的不想多說,但對面那個
女孩要提一下。我當然不認識她,或許她是大一的吧,挺純,黑髮(即沒染髮),
戴個髮夾,膚白,胖乎乎挺可愛,臉部除雙下巴外其餘都看得過眼。我每時每刻都
渴望有奇緣降臨,包括此時,從她偶爾對我一瞥時的眼神看來,她對我是陌生的,
但她完全有可能愛上我,而此刻的我完全可以在一秒鐘之內對她付出全部的愛。有
什麼呢?愛只是一個念頭,一個瞬時感覺而已。
濫情沒什麼不好,至少,你可以給自己一個活下去的勇氣,你可以對自己說:
我有愛,我要愛。無情的人是可恨的,也是可怖的,他(她)給世界帶來了無窮盡
的隔膜。
我生性懶惰,不願早起,不過母親從不叫我「懶蟲」,而弟弟雖沒我懶卻以
「懶蟲」聞名全家,原因是我學習好,有望考大學,而現在果然上了大學。
一個不公平的世界,它的「不公」從不會因為時間而有所停止,更不會像佛教
所說的「輪回」到「公平」。它只會不斷地繼續、繼續,直到你窒息死亡。
讓芳芳聽懂這兩段話費了我好半天功夫,但最終她還是以她的聰穎完全接受了
這兩段之間的邏輯聯繫。我豎起大拇指誇她,她臉紅得像朵花,拳頭在我背上擂得
「咚咚」響,最後趴在我背上,說要給我說件事。
「sa(啥)si(事)nie (呢)。」我故意噘著舌頭說話,逗她。
世界上有兩類女人最可以讓人放心,一類是孩子化的女人,一類是母性化的女
人。前者無甚生活閱歷,愛好幻想,崇尚「梁山伯與祝英台」式的「有趣」戀情和
愛玩遊戲比如碰碰車之類;後者屬非常理智且具有中國女性傳統美德的那種,看
淡世事,重視親情,愛孩子。芳芳屬前者,小倩屬後者,而阿琨介於兩者之間。
我這番胡扯曾在一次回家途中的火車上跟一位女孩發表演講似的說過。那女孩17歲
的樣子(模樣不錯,極易讓人動心),旁邊坐著她爸。她爸很年輕,好侃。他自我
介紹說35歲。我心裡估摸著那女孩極有可能是私生女,並且不知道自己的媽為何人,
因為她媽生下她後沒臉見人跳崖而死。人腦袋裡妄想一些殘酷的事情會有一種莫名
的快感。我想過後就笑出了聲。後來女孩她爸邀我喝酒,我豪爽地答應了,與他痛
飲起來。他喝了六聽,我喝了三聽,都到火候了。我結結巴巴地把自己大吹特吹了
一通,他也把自己的心裡話一股腦兒倒了出來,怕我不信,扯著列車員要她來作證。
旁邊的人都看著別處,偶爾有人回頭我就對他傻笑。那女孩只顧望著窗外(屬淑女
一類),但聽我說到我是大學生時她扭頭看了我一眼,眼神我忘了。後來她爸上廁
所我就拉著她的手發表了一陣即興演講,她似乎對我有點驚訝,可惜我很快睡著了。
醒來上廁所不見了父女倆,趕緊往行李架上看,包還在,拿下來翻了翻,沒什麼異
樣,我就放心了。我愜意地從廁所回來,細想了一下剛才的場景,像做夢似的,也
不知是夢不是夢。
芳芳太小了,剛小學畢業就輟學,她從沒感覺一丁點憂愁,她喜歡山,喜歡河,
喜歡牛羊,喜歡豬圈裡的豬,喜歡我。她老說我像她家的那只小豬崽,嘴巴尖尖的,
眼睛小小的,她說有機會一定帶我去她家看一下我的「兄弟」。我懷疑她甚至忘了
豬跟人一樣也會長大變化這一自然發展規律。
她問我為什麼跟她在一塊。
我說喜歡你唄。
她說為什麼喜歡我呢。
我說,第一次走進商店,覺得你笑得特可愛,純潔無瑕,不像女大學生,陰險
圓滑。完了我問她為什麼喜歡我。
她說,我覺得你很有意思,跟我說話都會臉紅,而且聲音那麼暗,顯得很「深
沉」。
我知道,她一直以來都沒有明白「深沉」為何物,是啥意思。就像她跟我說她
父母讓她回家結婚一樣,我相信她在洞房花燭的那一晚都不會清楚「結婚」是什麼
玩藝。或許在她心裡,只有她男人把陽物插進她身體裡的那一刻,才會在她心上刻
下這樣一個痕跡:結婚可以帶來如此的舒服!我相信,「性的快樂」對於她就變成
了「性的舒服」,甚至是「結婚的舒服」。
然而,作為一段戀情,對於我,不會再把任何一種沒有任何摻雜的感情傾注於
他人,包括阿琨。
芳芳結婚的那個正月裡,應該滿了18歲吧!
3
迎接兩千年的那一晚,我去了天安門廣場,人不是特別多,一些人圍了一圈做
丟手絹的遊戲,我瞄了幾眼,好像他們也是大學生,不過女生都不好看。我了幾圈
就在廣場草坪的邊上坐下抽煙。我正在想是否此刻廣場上的人群裡也有一位跟我一
樣孤獨的漂亮女孩呢,突然一個姑娘從面前走過,我心裡一陣緊張與興奮,沒想到
她拋出一句:叔叔新年好。我定睛一看是個小姑娘,於是泄了氣。
還有兩分鐘就要邁入兩千年了,我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因為事先同學們警告過
我小心台獨分子的炸彈,我跑到紀念碑後面(南邊),此時人們都聚集在天安門與
紀念碑之間。兩千年到了,人們歡呼雀躍,我看到幾個老外圍著紀念碑瘋狂地跑,
瘋狂地笑。我真不知道他們在這有什麼好樂的。
我跟紀念碑鞠了幾個躬。我知道,死去的人當中肯定有十七八歲的花季女孩,
其中肯定不乏相貌優秀者。我知道,她們當中肯定有死之前沒想到自己會死的人,
甚至有死前大聲求饒的人。我知道,她們不想死,甚至不想戴上「英雄兒女」的桂
冠。
兩千年來臨的那一刻是我最孤獨的一刻,我依靠想像熬過了那一刻。
那時我還沒認識阿琨,芳芳已經回家。
兩千年二月份我認識阿琨,並愛上了她。
兩千年五月份我寫了這篇小說,阿琨四月底已跟我分手。
據說小倩還在世界的某個角落盼著我。
那芳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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