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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仇行動
女人的瘋狂是否很可愛?
一
一回到家裡,連衣服也沒脫江淇便奔到了淋浴頭下,把水龍頭擰到最大。水流
沖得她眼都睜不開了。她捂著臉幹嘔起來,胃像是絞成了一團,可她什麼也沒有吐
出來,也許嘔出了眼淚,可被水流帶走了……濕了的衣服黏在身上像一團鼻涕一樣,
她瘋了似的扯著衣服,自己也奇怪哪來那麼大的勁,嘶嘶嘶,像是蛇吐著芯子的聲
音,裙子被扯成了一條條,她感到自己的身體也被撕成了一條條,江淇這才好受了
些。
江淇從浴室裡出來,看到臥室裡的電腦,便想去抱起它一把從樓上扔下去,可
手才碰顯示器,便又像摸到一塊燒紅的鐵,心有餘悸地縮了回去。不久前遭遇的一
切就像是一場噩夢……
就在3 個小時以前,她還是個快樂天使,為了這次期盼已久的「第一次親密接
觸」,她邊哼著《泰坦尼克號》的主題曲邊對著鏡子裝扮了足足有半個小時,試穿
了好幾套衣服,最後才選定那件純白色的紗裙,下樓時,碰到一個同事還開玩笑地
對她說,打扮得這麼漂亮肯定是去和男朋友幽會吧。
她一路都在猜測著即將見到的「白馬王子」的模樣,她告訴自己不要抱著太大
的希望,要不然肯定失望越大。不過她仍抑制不住興奮,既有將猜出一個謎語的喜
悅,又有去探險的刺激。她上網還不到兩個月,在網友的推薦下讀了《第一次親密
接觸》,而且被感動得一塌糊塗,她期盼著網戀的光臨,果然如願以償地認識了一
個叫「痞子菜」的,慢慢地兩人開始了在聊天室裡的約會。一個月後,他提出了下
網見面的要求。她同意了,這是她頭一次同意和異性網友見面。
在咖啡館裡,她見到了他。他長得很帥,個頭也很高,有點像哪個她叫不上名
來的港臺影星。只是他的眼神讓她覺得很不舒服,那盯著她卻又飄忽遊移的目光,
讓她突然想起了賊眉鼠眼的那個成語。她有了些不祥的預兆,打算聊一會兒就告辭,
可面對面聊起來,她發現他比在網上還能說,他的口才使她暫時忘了那眼神。才喝
完一杯咖啡,她的頭便開始昏昏沉沉了。她說要先走了,那人便扶著她出了咖啡館,
攔了一輛出租車,一上車她便處於一種昏睡狀態了……
等她醒來時,發現赤裸著躺在一個公園僻靜山坡的樹叢裡,江淇馬上意識到自
己被那人強姦了,衣服扔在了一邊,她穿衣服時發現自己所帶的財物都被搜走了。
以前在報刊上讀到過類似的報道,呼籲網民加強自我保護意識。她後悔自己太
過於自信了,太相信自己的判斷力挪到網絡上也是正確的;還有就是太輕信了,以
為人人在網上都如自己一樣,把真實的一面肆無忌憚地袒露,要不就是被形容得天
花亂墜的網戀蒙住了心竅。一個人在網上網下的反差那麼大,這讓她難以相信,就
更別說接受了。可事實就是這樣,從網上竄出的一條蛇咬了她一口,使她關於精神
世界裡的一切美好想像都肥皂泡般破滅了。江淇猛然醒悟,不能便宜了那個衣冠禽
獸。
她來到了公安局報案。把經過原原本本地說了,畫完罪犯的模擬像後,她這才
對著那位頭髮都有些發白的老警察哭了起來。老警察說,他的名字和工作單位肯定
都是假的,你知道他的電話號碼嗎?江淇這才意識到那人從來沒告訴過她電話,只
是問了她的電話,每次都是他給她打來。
「孩子,你太輕信人了。」警察說,「你肯定不會是第一個受害者,我們希望
你能幫助破案,不能再有新的受害者的出現了。」
一個星期後,公安局給江淇打來電話,說罪犯以前提供給她的情況無一真實,
通過IP地址查找也毫無進展,希望她發現了什麼新的線索能馬上給他們報告。江淇
便每天有空都上街去逛,她企望著能偶然碰到罪犯,可在一個有著幾百萬人口的城
市里,這樣做無疑是大海撈針,況且罪犯還不一定是本地人。一個月下來,她只好
放棄,轉為到網上去找了。她斷定他肯定還要出現的,就像個吸毒成癮的人,罪犯
還會採用相同的手法來犯罪。
二
她換了各式各樣的名字,名字都取得很青春靚麗。聊天室每出現一個新名字,
她都會想方設法去搭訕,她相信只要那無賴出現,不管叫什麼名字她都能憑他說話
的個人特徵認出來。可並沒有碰到電影、電視裡常有的充滿戲劇般巧合的「奇跡」。
半年過去了,罪犯仍沒被抓住,江淇對在這個聊天室裡逮住罪犯已不抱信心了,
每天都要去,和形形色色的男性打情罵俏地聊著,只是習慣成自然,她已不再祈求
冥冥之中有什麼東西能幫助她懲罰邪惡了。
江淇這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改變了,在網上她再也找不到從前的感覺了。這
是個殘酷陰險邪惡的世界,網絡是盤絲洞裡蜘蛛精吐出的陷阱。她想給網戀一巴掌。
再到聊天室裡,江淇從顯示器上看到了一張臉,連自己也覺得挺妖冶了。她不覺得
累,堆積眼圈的夜色是很好的眼影。
她決定以自己的方式來實施報復。她取了個新的名字——「漢姆雷特」。她在
論壇上大發帖子,通過這些帖子,任何人都能揣摸到她的大致情況,「漢姆雷特」
是某名牌大學的研究生,有著良好的身世,很富有也很漂亮,不管男女都會不由自
主地心生妒忌,在這個城市的信息港裡,她很快成了一個世上的好東西全都堆在腳
下的「上帝的寵兒」,集女性美德之大成者。沒到一個月,「漢姆雷特」便成了聊
天室裡的「名媛淑女」了。
聊天室,便有幾人上前來和她打招呼,都是些老網友。她冷笑著,很熱情地和
他們打起了招呼。那幾人都受寵若驚,他們可能想不到聊天室裡有名的「冷美人」
今天怎麼會熱情似火,而且對他們表現出含義曖昧的青眼有加。
和每個男人都那麼點到為止地撒撒嬌發發嗲,男人們都用私聊,一個傢伙求她
能不能也用私聊?她說:「你要不願意可以不和我聊啊。」那男人便不做聲了,可
過了一會兒又死皮賴臉地湊上來搭話。
「我愛上你了,我能吻吻你嗎?」有人用私聊問。
「我會啐你一臉唾沫。」她打出這行字(也用私聊發出)後——她不想影響自
己的淑女形象——忍不住對著電腦放肆地大笑起來。
江淇用力地敲打著鍵盤,那感覺就像在迪廳裡瘋狂地跳著,她要把聊天室的地
板全部跺爛。
男人沒一個好東西,網上的男人就更不是東西了。吐出一口煙,她覺得活得很
快活。不知什麼時候起,她抽上了煙。熬夜時,煙是極好的提神品。彌漫房間裡的
繚繞煙霧也織成了一張看不見的網。夾著一支煙很適合上網的氛圍,幽暗中,手中
閃爍不定的光亮就像漢姆雷特手中的那把劍。她還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吐煙圈,累了
便把頭擱在椅背上,看著煙圈越來越大,直到無影無蹤……
三
雨越下越大了,這是江淇預料之中的事,昨天晚上她看了天氣預報,知道了今
天有雨,她把實施報復的第一次行動選在了這麼個天氣,頗有點「風高放火時,天
黑殺人夜」的刺激。
她透過窗玻璃,看到了那個小男生,這是個讀大一的學生。他雙手環抱胸前,
那模樣就像一隻停在電線上瑟瑟直抖的鳥,卻始終是按約定一步沒離地在街心雕塑
前等著。江淇心頭掠過了一絲不忍,可一想到自己的遭遇便又心安理得地要了一杯
咖啡,邊啜飲著邊欣賞著雨景,她倒是想看看男人們掛在嘴邊的「不見不散」能堅
持多久?
小男生在雨中呆了足足有兩個小時,江淇特別注意看著手錶了,很愜意地計算
著時間。
他離去時正好經過咖啡屋,她隔著窗玻璃看到這是個挺學生氣的帥小夥,只是
頭髮一綹綹地貼在變得蒼白了的額前,像是一個快死的人了。「喊住他,邀他一起
進來喝杯熱咖啡。」心中這樣想著,江淇猶豫了兩秒鐘,等她有點內疚時,發現小
男生失魂落魄的背影已消失在雨幕裡了。
江淇想還是等下次見面了再給那小男生作作解釋,她編了一個非常圓滿動聽的
解釋。可接下來的幾天,都沒見到那小男生,她想他也許是來了吧,凡是有新的名
字來和她聊,她便以為是那小男生,可結果卻都不是。
她有點害怕了,那個小男生是不是也換了名字,進到聊天室裡,打算找機會報
複她?
可接下來的與網友頻頻的約會,使她很快忘了這事。
她和許多男網民單獨約會見面,未婚的、已婚的,每次她都先躲在一個隱蔽的
地方,先看一看來見面的人,有些感到還行的,她便會現身見面,有些就和小男生
一個結果了,她看著那些傻傻地等著的男人,似乎看到了強暴她的罪犯受到了懲罰。
下一次見面時,她總能找到恰當的理由來解釋,「實在對不起,我剛好公司有點急
事來不了,又沒法和你聯繫……下次吧,下次我一定會來的。」
下次再約會,她照樣在咖啡館裡喝著咖啡欣賞著那個不時看手錶、不時圍著雕
塑遛著圈的男人。不少男人等了不到半個小時就走了,也有幾個等了將近一個小時,
可再也沒見過誰像那個小男生等那麼久的了。接下來的解釋就更好辦了,聊天室裡
見到與她約會的人,她總是先聲奪人地說:「那天,我才晚去半個小時,你怎麼走
了啊?不是說不見不散的嗎?你可是一點也沒紳士風度哦。」於是,男的反倒開始
低聲下氣地請她原諒,好像等了那麼久後再爽約反而是自己的錯……最多的一個男
網友被她戲弄過五次,最後也只能狠狠地罵了她一通,罵她是個「白骨精」是個
「虐待狂」,她承認得倒是爽快,回敬道:「你要不是色迷心竅怎麼能上當啊?你
可以去控告我詐騙啊。哈哈……」
也有上當後的男人一怒之下把汙言穢言全潑到她身上,她便把那人用私聊說的
話複製下來,再用公聊發出,然後一副純潔無辜的模樣,說我真為認識你感到害羞。
碰到網管在聊天室裡的話,網管總是很樂意為受侮辱的「漢姆雷特」把「敵人」踢
出去。結果往往是罵人的那個形象在網友中大大地「貶值」,有些名字甚至就沒法
在「江湖」上行走了。
男人的智商比一頭豬高不了多少,豬怕是也不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好幾回,江
淇很得意,那些吃了「啞巴虧」的男人不會去檢舉她的,沒有一個男人會把這種挨
了「涮」的事拿出來再讓人看笑話,這就是所謂的男人的自尊吧?他們頂多是從此
見了她便「敬鬼神而遠之」了,不過他們不再搭理她了也沒關係,聊天室裡的聊客
總是如過江之鯽,有的是可供江淇消遣的新面孔。
別看男人這種動物兇猛,可他們的花花腸子自己算是看透了,江淇覺得自己要
到馬戲團去工作的話,准是挺不錯的一個馴獸師。沒人敢到論壇上去發帖子揭發她
的劣行,也許除了「小男生」外,其他的人也都是蒙著面具來和他約會,他們同樣
對老婆或女朋友心懷顧慮……
至於幾個見過面的網友,她也不管他們是婚否,有無女友,一步一步地把他們
誘入了網戀的陷阱。隨著網上網下的約會日益頻繁,她還與其中3 個發生了更親密
的接觸。但有一點她始終把握著,除了一同外出時當仁不讓地由男方掏腰包消費外,
他們送給她的禮物,不管貴賤她都是一概不收,更不要提錢財。她是漢姆雷特,只
想作一個「生存還是死亡」的選擇,卻從來還沒想過出賣自己。
記得第一次從一個男網友的房間裡走出時,她覺得很噁心,可又一想自己反正
就這樣了,誰吃虧還不一定呢,就當是自己強姦了他吧。
這3 人都還不錯,可江淇知道自己是不會愛上他們的,與3 個人在聊天室裡同
時碰面那是她最快樂的時刻,她只需把其中一個對她說的甜言蜜語複製下來,再對
另兩個發送就行,居然把3 個男人都搞得手忙腳亂。這3 人中有一個開始同老婆進
行瘋狂的離婚大戰了,江淇特別喜歡聽他講敘他那「慘烈」的家庭戰爭故事。
四
那個剛和老婆離了婚的情人在QICQ上約江淇見面。
「你還真離了啊?」江淇哈哈大笑著。
「真離了,你不相信?你才是我一生的幸福。我要勇敢地追求幸福。」他說。
「天啊。」江淇得意極了,「你這是在幹什麼啊?」
「這都是為了你啊!你難道不愛我嗎?」他著急地問,「你可是說過愛我的啊?」
「可這並不意味著我要嫁給你啊。」江淇在話後還畫了個鬼臉發送出去。
「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沒什麼意思。我覺得我們該結束了。」江淇覺察出了危險的逼近,到了快刀
斬斷亂麻的時候了。
「我放棄了一切……你這不是把我給逼到絕路上了嗎?」
他的話並不能引起江淇的同情心,只能使她感到快意。她說:「我只是給你上
了一課。以後你可得分清虛擬和現實的區別啊。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這都搞不懂?」
「你這個妖精。我不會讓你好過的……」那人勃然大怒說道。
「那就來呀,來報復我啊,看你在幾百萬人口的城市裡找得到我嗎?」江淇回
答道。
那人木然了,這才發現連她的電話號碼和真實姓名都不知道。
「你就死了心吧,我要嫁人也不會嫁給一個弱智到能為一個名字都不知道的女
人而離婚的男人。」江淇見對方半晌也沒見有反應,倒有點擔心他一頭撞到電腦上
去,便安慰說:「我勸你還是化悲傷為力量吧,把網戀進行到底,沒准能瞎貓逮個
死耗子。」
「賤貨,我瞎了眼,你連婊子都不如……」
「可別再說了,再說我會把這話複製出來,當心網管踢你。呵呵……」
江淇還是把與那人聯繫的電子郵箱和QICQ號碼給取消了,她有十來個電子郵箱
和QICQ號碼來應付諸多的麻煩事,這些免費註冊的東西提供了她的安全保障。再次
出現在聊天室裡時,她換了個名字叫「與狼共舞」。讓「漢姆雷特」徹底消失,她
碰到了熟悉的名字,包括那幾位網上情人,她也視若無睹。江淇打算用一個全新的
身份,去開始第二輪的復仇行動。
沒想到聊天室、論壇裡亂成了一窩蜂,不時地有男性網民在尋找「漢姆雷特」。
碰到聊天室裡有人問她你認識「漢姆雷特」嗎?她總忍不住對著電腦笑出聲來,說
認識啊,到《莎士比亞全集》裡去找吧。翻看著論壇裡呼喚著「漢姆雷特你在哪裡」
之類的帖子,江淇平靜得像一個局外人。她把「漢姆雷特」在論壇裡的帖子全刪除
了。
網絡太匆匆,「漢姆雷特」很快成了一個匆匆的過客。多才多藝的「與狼共舞」
很快成了論壇裡的熱點,她的石榴裙下又圍滿了打轉的男人。
8 月的一天,公安局來電話,說抓到了一個強姦犯,怕與江淇的案子有干連,
請她去指認。江淇滿腔忿恨地去到公安局,這個罪犯並不是她要找的那個。「天網
恢恢,疏而不漏。」老警察安慰她說,「你不要失望,我看的事多了,什麼事終脫
不了『善惡到頭終有報』的。」
「什麼事都脫不了『善惡到頭終有報』的」這話讓江淇打了個寒戰。
但上網遊戲感情成為生活習慣後,仿佛染上了煙癮,上網的江淇又變成了「與
狼共舞」了,「狼」們也在她的手勢下翩翩起舞。江淇和以前的「情人」們又套上
了話,發現有些人對「與狼共舞」說的話竟與對「漢姆雷特」說的同出一轍。她喜
歡開上兩三個窗口用不同的名字同時和一個人聊天,當她撒嬌地問對方怎麼這麼慢,
是不是還在和別的「美眉」聊啊?對方大多數會信誓旦旦的發誓,只在和她一人聊,
只是因為打字速度太慢,所以怠慢了她。對著每個名字都是同樣的解釋。看來謊言
在網絡上的重要性有如水對於魚、氧氣對於人類。
五
如果不是一個帖子的出現。江淇還不知自己的「遊戲」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那個帖子是她差點忘記了的小男生寫的,題目就叫做《寫給漢姆雷特》。一見
到小男生的網名,江淇內心深處的愧疚又湧了上來。其實那小男生挺單純的,和她
認識沒多久就把個人的真實情況有問必答地倒給了她,有些不想說的事,他也會明
說不願說假話,希望她不要問了。只是她當時覺得這小男生和自己當初一樣傻,生
來就活該是「犧牲品」,就更打定了主意,要拿他來給自己實施報復的行動「祭旗」,
肯定能「首戰告捷」的。
她打開了帖子仔細讀了起來。原來是寫關於那次約會的事的。那大段的描寫經
過的文字她早就清楚了。可最後的內容卻讓她目瞪口呆了。
「……回到學生宿舍,我發燒了,病了足足有一個多星期,躺在床上說胡話,
把室友們都給嚇壞了。一年過去了,那場雨對我來說卻仿佛一直都沒停過。那寒意
一絲絲地滲入到我的骨骼裡。我懷著對網絡的美好憧憬,把吃早點的錢都省下來上
網了。可結果卻是我無法面對和正視的——這份純真的友誼被人扔在了雨中,遭受
著無情的戲弄。我為你想了種種沒來的原因,可實在又想不出什麼能說服自己的原
因,因為事後你連電話也沒給我打一個解釋一下,你是知道我的電話的。我認定自
己是遇到了一個以玩弄人的感情為樂的人。
「我發誓不再上網了,也就真的沒邁入網吧一步了。傷心伴隨著我,虛擬的網
絡給了我一道真實的傷痕,你可能也能理解得到的,你取名為『漢姆雷特』—我後
來才猜出這是個意味著復仇的名字——肯定也有過自己的痛心事。我當時也對你恨
之入骨,恨不得自己也舉起漢姆雷特的復仇之劍。可一個人的一句話開導了我,他
說,狗咬了人一口,可人卻不能反過去咬狗一口。現在我已經不恨你了,我現在躺
在了病床上,忍受著白血病的折磨,也許沒幾天日子了。我不想帶著怨恨離開人世。
所以,我想對你說,如果你因為自己受到過他人的欺騙而把怒火發洩到我身上的話,
我不怪你,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
「之所以托同學來幫我發這個帖子,不是想報復你什麼。只是想和你說聲再見,
知道嗎?我去和你見面等待的時候,我一直擔心自己不會說話,連告別時該怎麼說
再見都設計了一下,可惜都沒用上。在這裡和你說聲再見吧。希望你今後的心情能
好起來。」
江淇認為小男生得白血病准是因為那天淋了雨引起的,自己是罪不可赦的了。
她捂著臉哭完後,便開始翻看通信本。還好,小男生的電話號碼還在。她打通了電
話,是學生宿舍裡的電話,小男生的一個同學接的電話,一聽她是「漢姆雷特」,
宿舍裡響起了一陣騷亂。江淇在聽筒裡都聽得到他們的爭執。
那同學還是把小男生住院的醫院告訴了她,然後又說:「如果你真是有什麼原
因那天沒來的話,希望你能告訴他好嗎?他其實一直在心底都沒放棄這個想法,只
是沒勇氣再上網去證實一個殘酷的結果。拜託你,讓他帶著對人世間的美好留戀離
去吧。」
江淇買了許多營養品,找到了那家醫院。在病房門口猶豫了老長時間才決心敲
起了門。
進門便看到了躺床上的小男生,江淇便徑直走了過去。小男生見江淇來到他的
床前還莫名其妙。
「你好,我是漢姆雷特。」
小男生的臉立即泛出了血色,望著她伸出的手,他也把消瘦的手伸出了被窩。
「我想對你說一聲對不起,我,我那天失約了,因為工作上要加班。」江淇囁
嚅著,她頭一回感到說謊是件困難的事了。她握緊了小男生手還是鼓起了勇氣,得
把這個美麗的謊言接著往下圓:「其實我後來一直都在聊天室裡等你,想和你道歉。
可一次也沒見你來,我以為你生氣再也不理我了,所以,就連電話也不敢給你打了,
希望你能夠原諒我。」
小男生卻很靦腆地紅著臉向她道歉起來,說自己一直都在怨恨著她,錯怪她那
麼長時間,該他向她來請求原諒。
他們聊了一個多小時,直到護士提醒病人該休息了,江淇才起身告辭。
「再見了。你好好養病啊。」
「我們還能再見嗎?」小男生問。
「會的,以後我會常來看你,等你病好了,我會在老地方等你,不見不散哦。」
走出病房,江淇猛吸了一口氣,醫院那股特有的藥味此時卻讓她感到了很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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