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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姦
李林
孫世貴的老婆丁月娥跟村長李旦在後溝裡亂瞎搞,被羊倌劉昌友看見了。劉昌
友是條光棍漢,對男女那事特別感興趣。放羊回來,他就把村長搞丁月娥的經過講
給另外幾個光棍漢。他說他已經盯那騷娘們好幾天了,這回可大飽了一回眼福。那
娘們已經憋不住了,要了李旦三回,李旦了,那娘們乾脆爬上去,那白光光的大屁
股呀!
劉昌友一提起丁月娥的大屁股,幾條光棍的目光裡頓時露出亢奮的神情。王柱
子問她的屁股扭得厲害麼?劉昌友說當然厲害,她平常走路都愛扭個屁股,這回扭
得越發厲害,撅得也挺高的。梁二愣咽了口唾沫問,那你看見她的屁股眼子了吧?
劉昌友說你真是個愣貨,俺還爬上去看啊。耿大狗沒吱聲走了。劉昌友問,大狗,
哪去?耿大狗答,廁所。王柱子笑道,是去捋雞巴油吧?耿大狗說你才是呢,俺看
你早跑馬了。梁二愣往王柱子褲襠裡愣悻悻一摸,說,沒出,硬著哩!幾個人就很
促狹地笑起來。
耿大狗笑著說:那娘們真是夠浪的,孫世貴才走了幾天?就他媽賣開炕了。
劉昌友說:誰讓他財迷轉向,不好好在家守著那騷貨。
王柱子說:李旦也是,那麼大歲數,村裡村外,弄了多少女人,還閒不住。世
貴才出去幾天,又把他女人日弄了。
梁二愣惡道:仗著他是個村長,就胡日弄女人,村裡像樣的女人,這些年快讓
他日弄盡了。
梁二愣這樣一說,幾條光棍的臉上就有了不平之色,一樣的男人,怎麼他李旦
就有搞不完的女人,而他們就輪不到一個?這在面子上是很過不去的。狗日的李旦!
不太愛生氣的王柱子率先罵了一句,老子早想騸了他!王柱子的罵調動起大家的憤
慨,耿大狗遺憾地說,昌友哥,你怎麼不當場捉住這對狗男女?劉昌友面露難色。
王柱子說,對,捉姦捉雙,當場捉住該多好。梁二愣興奮起來,說,光溜溜的,抓
個正著,太棒了!昌友,你狗日的,怎麼不捉?劉昌友歎出一聲,說,俺倒想捉,
可俺敢抓麼?
幾個光棍漢都不言語了。李旦已經當了幾十年村長,早把路子鋪好了,鄉里縣
裡都有人替他說話,他的小舅子還在縣局子里幹事,村裡人都不敢得罪他,知道得
罪了他也沒好果子吃。尤其男女間的騷事兒,眼不見為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
沒弄他們的女人,再說目前他們還沒女人。
去他媽的,管那球閒事。劉昌友解嘲地說。
王柱子說:管是該管,不然就違背了咱們光棍協會的章程,捉姦,歷來是咱們
的傳統,怎麼一到村長頭上,就行不通了?
耿大狗說:主要是面子上過不去,他是咱們的老輩子,俺叫他娘舅,二愣還叫
他爺哩。年前,俺看見他摸滿旺女人的奶子,他沒臉紅,俺反倒沒來由地臉紅了。
劉昌友說:他就愛那一手兒,老不正經,再說,世貴家的也不是什麼好貨色。
母狗不尥腚,公狗是上不去的。
王柱子說,那就免了吧,不捉球的了,只是世貴這老實後生,老婆由著人家弄,
虧死了。
王柱子的話提醒了梁二愣,這愣小子去年跟孫世貴出去幹過一年泥瓦工,世貴
對他不錯。梁二愣臉紅脖子粗地瞪起眼珠子說:李旦算個球!白日朗朗的,不能讓
他再任意糟蹋咱村的女人,你們不敢捉,俺去捉!
光棍們是很容易抱夥兒的,抱起團夥來彼此也是很仗義的,怎麼能讓二愣一個
人去捉呢?他愣悻悻的,沒一點章法,捉不好,把他自己抓進去可就麻煩了。況且,
捉姦又是他們共同的愛好,於是他們很快就達成了共識:捉那狗日的!可是捉姦是
需要技巧的,特別是捉村長李旦的奸,不考慮周全是不行的。
怎麼個捉?劉昌友問。
仨光棍大眼瞪小眼,然後說:你說吧。
後溝是調情的好去處,溝深林密,鳥語花香,躲在林子下,枕著鬆軟的草坡,
做那野合的美事,很浪漫,是人生的樂子。起先是知青們去做,後來是城裡旅遊來
的人們去做,守著這塊寶地,村裡人卻從不進去幹那事,他們認為那是畜牲的行為,
他們即使想放騷兒,也寧肯在自家和相好家偷雞摸狗,寧肯被彼此的男女揍一頓,
寧肯冒險也不願意失了體統。李旦是村長,常出去開會,接受新鮮事物多,沒那麼
多體統,也不願講那麼多規矩。他既然不斷地搞女人,更樂意不斷地變換搞女人的
場所,他覺得這樣很有意思。
但是幾天的功夫,天已經不經意地放秋了,雖然不算太冷,幾條光棍漢已耐不
住性子。他們已經在後溝貓了三天三夜。倆狗男女好像猜出他們的意圖,死活不見
個影子。王柱子揉著紅成猴屁股樣的眼睛說,狗日的也許不來了。耿大狗說,狗改
不了吃屎,不可能不來。王柱子說,俺得回去了,史廠長喊俺幾回了。王柱子是村
麵粉廠的電工。
梁二愣紅著眼氣忿忿地說:就你孬,回個吧!
王柱子擰了梁二愣一眼,沒吭聲。
劉昌友說:二愣,甭瞎說,咱們等也白等。
二愣問:怎麼白等?
劉昌友說:天不作美,這天,冷清清的,脫光了能行?再說,李旦那老球,硬
不起來。
二愣強調:你咋知道硬不起來?幹那事,還怕冷?
耿大狗翻過了悶兒:他不怕,可那娘們怕,荒草紮屁股。
王柱子說:嫩生生的,哪經住紮?
光棍們就笑。二愣還拗:俺不走,俺要捉姦!
劉昌友怒道:你強個球?你個球二愣!
幾條光棍就把梁二愣拖出後溝……
不出劉昌友所料,李旦和丁月娥轉移了地方。
光棍窯裡,幾條光棍正在琢磨,王柱子喘吁吁地跑來了,他說,昌友說對了,
狗日的,跑到世貴家里弄去了。王柱子離孫世貴家住的不遠。
走,抓狗日的去!梁二愣吼一聲,欲一奔子沖出去。
劉昌友一把薅住他,說:二愣,甭莽撞。
二愣蔔愣著腦袋喊:老子非捉住他!
王柱子說:抓球哩,人家早穿上衣裳,你抓不住人家,人家告你污蔑。梁二愣
吼叫:王柱子,你他娘咋早不來報告!
村東村西,半裡地哩。俺的腸子都跑得疼。王柱子抱怨。
劉昌友說:甭說了,都甭說了。你們以為抓奸多輕巧。
梁二愣唉地一掌拍在大腿上,蹲下了。王柱子說,昌友哥,你拿個主意吧,這
奸,怎麼個捉?
劉昌友沉思了一下說:不好捉。如果在後溝,乘他們交配著,咱們從後頭先揍
蒙了,然後再把他們光著押到村口,事就成了。王柱子說,下頭那個還是能看見。
劉昌友說,咱們不會化妝成歹人,尼龍絲襪子罩住頭就行。村裡捉就不太好辦,捉
早了不行,捉晚了也不行,弄出響動,驚動了四鄰,就更麻煩了。
梁二愣氣惱地問:那就不捉了?
誰說不捉?劉昌友說:那要看怎麼捉。最好的法子是,既抖落出他們的醜行,
又讓他們不知是誰抖落的。那咱們就得把握好捉姦的時機。
耿大狗說:是該想好,不然冒捉,弄個四海揚名,鄉里鄉親的,臉上掛不住。
他還是俺叔伯娘舅,沒出五服哩。
王柱子說:村長咱也得罪不起。不然,等明年夏天到後溝裡再捉吧。
明年?俺世貴嫂還不讓他捅爛哩!梁二愣嚷起來。
劉昌友說:明年他要再弄別的女人呢?世貴女人不是被他白弄了?奸,還是要
捉的,問題是怎麼個捉?
怎麼個捉,怎麼個捉,你倒是問誰呢?梁二愣氣急敗壞道。
耿大狗說:劉大哥,你還是拿主意吧。
劉昌友頓了頓說:得摸清他們的活動規律。梁二愣說,再不捉,黃瓜菜都涼啦。
耿大狗說,二愣,別瞎攪,聽大哥的。
劉昌友若有所思地想了一陣,便問王柱子:李旦何時去找丁月娥?王柱子想了
一下說,這也說不準,但,李旦每次去之前,丁月娥都把她兒子送到她娘家。劉昌
友問,她娘家住丁家堡吧?王柱子說,正是,離咱村十二裡……
劉昌友突然叫出一聲,好,這就好!然後將王柱子叫到身邊,耳語了一番。王
柱子撲嗤笑了,連連點頭,沒問題,沒問題,放心吧,俺還是電工嘛。劉昌友又把
耿大狗叫過來,對他吩咐了幾句。耿大狗禁不住笑出聲,笑著說,劉大哥,你想的
可真周到,俺好歹幹過幾天木匠,這點活,小菜一碟。
梁二愣見沒他的活,便著急道:你們笑什麼?昌友哥,有什麼好活兒,也給俺
分配些,俺給打先鋒。劉昌友搖搖頭,說,你太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還是算
了吧。梁二愣急得直跺腳,不滿地說,兄弟一場,好事還瞞俺,太不仗義了。耿大
狗見二愣急了眼,忙把昌友哥吩咐的事兒告訴他。梁二愣聽罷笑彎了腰。說,笑破
肚了,笑破肚了。笑著要求劉昌友派給他個活。劉昌友說,甚活派給你都砸鍋。二
愣說,這回保險砸不了鍋。劉昌友經不住他死纏爛要,只好說,那你就去跑跑腿吧。
二愣聽罷劉昌友的安排,笑著說:這點活,算球甚。
劉昌友叮囑:你要拴牢你的嘴。二愣問為什麼,劉昌友說,你這張破嘴,把不
住門。
天是黑麻糊塗的,村子也是黑麻糊塗的,人還是黑麻糊塗的,而且是一夥人,
呈扇型圍攏在院牆外。說是院牆,卻是齊腰高的一堵兒,邁腿就跨過。村子裡治安
很好,夜不閉戶也不出事。院牆離房子丈許來遠,一明兩暗三大間北房,東邊是豬
圈,西邊是驢廄,豬睡著了,驢還咀嚼著,夜風送來燕麥清香,草驢發出幾聲長吟,
夜是靜了。
月亮不知去向,夜黑風高,一個捉姦的好夜。天卻不冷,適合守候。屋裡亮著
燈光,屋外顯得更黑,淹沒了欲看好戲的村人。窗戶上掛著窗簾,方方的像一臺布
景,映出一男一女,女的肯定是月娥,男的卻很模糊。這姦夫是誰?郭喜子惺忪著
眼問。通知上不是寫著嘛,走村竄鄉的楊貨郎。葛六說。郭喜子努力睜大眼睛:楊
貨郎好像沒這麼高?葛六說,世貴家地基本身就高。一旁的趙勇手插嘴說,這通知
是哪來的?一早就別在俺家門縫裡,奇怪哩。葛六說,怪什麼?這事敢明目張膽?
村裡有高人哪。
聲音是放屁大的一點,但屋子裡的人還是察覺了。丁月娥對李旦說,好像外面
有人。有什麼人?李旦側耳聽了聽,說,沒人,你疑心哩。丁月娥也聽了聽,堅持
說有人。李旦說,沒人,你聽差了,黑燈瞎火的,哪有人?丁月娥說,俺分明聽到
嘰嘰喳喳的說話聲。你耳背,你仔細聽。李旦又聽了聽,然後說,是風,看把你嚇
的。丁月娥想出去看看,猶豫了一下,撩起窗簾,外面依舊一馬的黑,屋簷上的確
有風吹著衰草索索地動。
李旦笑著說:你家還有看門的狗,有人還不叫起來?
世貴家的狗的確是一條敬職的狗,可還有比它精明的人,早有一塊拌著迷魂湯
的餅子打發住。這一點上,李旦和丁月娥都疏忽了。
也許是日弄得過貧乏,需要醞釀一下情緒再做最後的衝刺。李旦和丁月娥喝著
茶水,有一搭無一搭聊著家常。燈亮的窗上,既曖昧又固執,讓屋外的人看著著急
而生氣。葛六捂著嘴巴打了個哈欠說,狗日們,怎麼還不日弄呀?梁二愣鑽到院牆
前面說,著啥急,該日總要日。郭喜子歎聲說,算球罷,困死了,明早還要拾糞呢。
牛蛋兒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人家日,咱們這是弄甚哩?二愣說,平日老說人家浪,
這回讓你們看看怎麼浪,你們倒拿捏呀。劉昌友壓低聲,二愣,夜風閃了你舌頭!
二愣緘了口,漢子們都緘住口,那窗戶上的燈嘩嚓一下沒了。漢子們探著院牆,
一起高高低低舉起頭,候著一場肉搏。
史老虎惆悵地說:這黑洞洞的,能看見個球?
柳春風文謅謅地說:瞎漢看告示,湊合著看吧。
梁二愣不以為然地說:看不見,就聽唄。
劉昌友于黑暗中瞪了他一眼,一擺手,身後村中的大喇叭就傳出男人粗重的喘
息,還有女人叫床的呻喚。旦旦,你真棒,你把俺弄疼了。娥娥,你真好,俺舒坦
死了。旦旦,你有錢,有勢,有勁,你比世貴那蔫貨強多了。娥娥,你說對了,俺
不差乎錢,你只要伺候好俺,俺讓你享盡榮華富貴。俺發毒誓!俺保證!別,別這
樣,俺的好旦旦!娥子,俺還不老吧?俺還行吧?行哩,行哩,你一點也不老,你
壯得像一頭牛。俺的親旦旦!
肉麻死個人!郭喜子說。
這哪是楊貨郎?這是村長啊!趙勇手說。
他老婆總是睡死了,不然,非把他蛋子掐了。
他哪個老婆,窩囊廢一個,他還把野女人帶回家。
這喇叭是咋鬼鬧的?咋就弄出他們的聲音?葛六迷惑地問。
梁二愣道:擴音機放在炕洞子裡,調大聲,麥克風從炕沿邊露出個頭,什麼聲
音放不出來。
二愣!劉昌友低聲恨道。
大喇叭裡又發出聲音:旦子,你聽,外面有你的聲音。
胡說,俺的聲音怎麼會跑到外面,見鬼去?
是你的聲音嘛,噯,俺的聲音怎麼也出去了,你聽哇。
俺不聽,俺聽不見,俺的耳朵讓常香蘭的男人打聾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該!讓你浪!
男人不浪,女人不愛。來,再讓俺好好愛你一回。
甭鬧哩!你看,窗簾怎麼拉開哩?
窗簾索索地拉開。線繩穿過窗子上打的洞,拴在窗簾的鐵環上,繩頭兒攥在外
面的耿大狗手裡,黑暗中大狗心中喊:娘舅哎,恕外甥不孝了。
操縱喇叭的王柱子也猴急地跑到窗戶前。
窗子裡是一道燙眼睛的風景。
丁月娥推著身上的李旦,急著喊:快下去,快下去!
李旦忘情地說:甭管它,已經弄成這樣哩,不弄也不行哩。俺再加一百,娥子,
讓俺弄進去!
李旦還沒喘成一股,窗戶上的燈嘩嚓一下大亮了,窗簾又沒掛上。越過牆頭,
爬在窗上的漢子們就興奮地譁然了:狗日的,壓摞摞哩!
二愣仍然不解氣地問:怎麼只是李旦的屁股啊?
劉昌友又小聲叫了一聲二愣,然後帶領他的光棍們悄悄地撤了。
丁月娥羞臊地哇哇哭起來,李旦也癱軟在一邊,李旦這回真是不行了。他攥著
他那蔫下去的東西,悲涼地覺得他已經陽痿了。
捉姦的人們散去了。月亮出來了。彎彎的一鉤月牙兒,像咧嘴笑著的,笑著可
笑的人們。
色膽包天的村長李旦,沒有像村人想像的那樣追查捉姦的策劃者。他覺得什麼
都無所謂了,沒意思了,因為他已經陽痿了。一個陽痿的人,即使查找到捉他奸的
策劃者,那又會是怎麼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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