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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回 美髯公智穩插翅虎 宋公明私放晁天王(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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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朱仝、雷橫,兩個來到後堂,領了知縣言話,和縣尉上了馬,逕到尉司,點起馬步弓手並土兵一百餘人,就同何觀察並兩個虞候作眼拿人。當晚都帶繩索軍器,縣尉騎著馬,兩個都頭亦各乘馬,各帶了腰刀弓箭;手拿朴刀,前後馬步弓手簇擁著,出得東門,飛奔東溪村晁家來。到得東溪村裏,已是一更天氣,都到一個觀音庵取齊。 朱仝道:「前面便是晁家莊。晁蓋家前後有兩條路,〔既雲晁蓋莊上有前後兩條路矣,後又雲有三條路,活描出美髯一時隨口生變來。〕若是一齊去打他前門,他望後門走了;一齊哄去打他後門,他奔前門走了。〔便見不得不與雷橫分,絕妙。〕我須知晁蓋好生了得;〔一也。○已又生出一段話頭,以見不得不分也。〕又不知那六個是甚麼人,必須也不是善良君子。〔二也。〕那廝們都是死命,倘或一齊殺出來,〔三也。〕又有莊客協助,〔四也。〕卻如何抵敵他?只好聲東擊西,那廝們亂攛,便好下手。〔說得確然誤碼分,妙絕。〕不若我和雷都頭分做兩路:我與你分一半人,都是步行去,先望他後門埋伏了;等候呼哨響為號,你等向前門打入來,見一個捉一個,見兩個捉一雙!」 〔寫美髯真有過人之才。〕 雷橫道:「也說得是。朱都頭,你和縣尉相公從前門打入來。我去截往後門。」〔朱仝有朱仝心事,雷橫雷橫心事,寫兩人爭後門,妙絕。〕 朱仝道:「賢弟,你不省得。晁蓋莊上有三條活路,〔忽然接連出一條路,絕妙。〕我閑常時都看在眼裏了;我去那裏,須認得他的路數,不用火把便見。〔此三句說己之必應後門。○不用火把四字輕輕插入,便知下文朱仝在黑影裏也。〕你還不知他出沒的去處,倘若走漏了事情,不是要處。」 〔此三句說雷之必不應後門。○寫美髯真有過人之才。〕 縣尉道:「朱都頭說得是,你帶一半人去。」 朱仝道:「只消得三十來個夠了。」 〔莫如不分更便耳,然而事理有所不可,則姑以三十來個遮飾之也。〕 朱仝領了十個弓手,二十個土兵,先去了。〔下文大驚小怪三句在此內。〕縣尉再上了馬。雷橫把馬步弓手都擺在前後,幫護著縣尉;土兵等都在馬前,明晃晃照著三二十個火把,拿著欓叉、樸刀,留客住,釣鐮刀,一齊都奔晁家莊來。到得莊前,兀自有半里多路,只見晁蓋莊裏一縷火起,從中堂燒將起來,湧得黑煙遍地,紅焰飛空。〔于朱、雷未到之前,特寫晁蓋預作走計,以表宋江之罪也。〕又走不到十數步,只見前後四面八方,約有三四十把火發;焰騰騰地一齊都著。 〔看他寫晁蓋預作走計,又分二段。○此處正寫朱、雷二人爭放晁蓋也,又必先書此二段者,所以正私放晁蓋之罪,獨歸宋江,不得分之朱、雷兩人也。〕 前面雷橫挺著樸刀,背後眾土兵發著喊,一齊把莊門打開,都撲入裏面,〔此一段寫雷橫。〕看時,火光照得如同白日一般明亮,並不曾見有一個人;只聽得後面發著喊,叫將起來,叫前面捉人。 〔此是寫朱仝。○看他二個人各各自放晁蓋。〕 原來朱仝有心要放晁蓋,故意賺雷橫去打前門。這雷橫亦有心要救晁蓋,以此爭先要來打後門;卻被朱仝說開了,只得去打他前門。故意這等大驚小怪,聲東擊西,要催逼晁蓋走了。〔注朱仝意中事。〕 朱仝那時到莊後時,兀自晁蓋收拾未了。莊客看見,來報與晁蓋,說道:「官軍到了!事不宜遲!」 晁蓋叫莊客四下裏只顧放火,〔注朱仝先來事。〕他和公孫勝引了十數個去的莊客,呐著喊,挺起樸刀,從後門殺出去,大喝道:「當吾者死!避吾者生!」 〔自晁蓋出來以下,皆詳寫朱仝,略寫雷橫。〕 朱仝在黑影裏〔捉賊不是住在黑影裏事,寫來絕倒。○朱仝在黑影裏,雷橫在火光裏,皆成絕倒。〕叫說:「保正快走!朱仝在這裏等你多時。」〔一腔心事不說又不得,要說又不得,看他匆匆只此一句。〕晁蓋那裏聽得說,同公孫勝捨命只顧殺出來。 〔此一段寫晁蓋捨命殺出,不顧朱仝說話。〕 朱仝虛閃一閃,放開路讓晁蓋走。晁蓋卻叫公孫勝引了莊客先走,他獨自押著後。〔此一段寫晁蓋擺佈押後,不見朱仝讓路。〕朱仝使步弓手從後門撲入去,叫道:「前面趕捉賊人!」 〔讓走了卻撲入,所以穩住雷橫,便好趕上說明心事也。〕 雷橫聽得,轉身便出莊門外,叫馬步弓手分投去趕。〔朱仝穩住雷橫,便好自去做人情,雷橫卻又發脫土兵,要來自己做人情。以一筆寫兩人,而兩人皆活靈活現,真奇事也。〕雷橫自在火光之下,東觀西望,做尋人。 〔捉賊不是火光之下事,寫來絕倒。○寄語都頭,劍去久矣。○雷橫每讓朱仝一籌如此。〕 朱仝了撇了土兵,挺著刀去趕晁蓋。晁蓋一面走,口裏說道:「朱都頭,你只管追我做甚麼?我須沒歹處!」〔說又不聽得,讓又不看見,自應有此一番問答也。〕 朱仝見後面沒人,方才敢說道:「保正,你兀自不見我好處。我怕雷橫執迷,不會做人情,被我賺他打你前門,我在後門等你出來放你。你見我閃開條路讓你過走?你不可投別處去,只除梁山泊可以安身。」 〔亦便算到梁山泊,朱仝之與宋江相厚有以也。○朱仝一番好心,凡作三段寫來,方得明之晁蓋,寫盡一時人多火雜,手忙腳亂也。○朱仝得見人情,雷橫不得見人情,甚矣朱仝之強于雷橫也。然殊不知先有宋江早已做過人情,真乃夜眠清早起,又有早行人也。〕 晁蓋道:「深感救命之恩,異日必報!」〔小衙內死于此十字矣。〕 朱仝正趕間,只聽得背後雷橫大叫道:「休教走了人!」〔雷橫之讓朱仝一籌如此。〕 朱仝分付晁蓋道:「保正,你休慌,只顧一面走,我自使他轉去。」 朱仝回頭叫道:「三個賊望東小路去了!雷都頭,你可急趕!」〔只謂忽寫雷橫,卻是仡寫失仝,妙絕。〕 雷橫領了人,便投東小路上,並土兵眾人趕去。〔雷橫之讓朱仝一籌如此。〕朱仝一面和晁蓋說著話,一面趕他,卻如防送的相似。〔寫得活現。〕漸漸黑影裏不見了晁蓋,朱仝只做失腳撲地,倒在地下。〔寫美髯真有過人之才。〕眾土兵隨後趕來,向前扶起。 朱仝道:「黑影裏不見路徑,失腳走下野田裏,滑倒了,閃挫了左腿。」 〔妙妙,不惟自解趕不著,亦複自委不復趕也。〕 縣尉道:「走了正賊,怎生奈何!」 朱仝道:「非是小人不趕,其實月黑了,沒做道理處。這些土兵全無幾個有用的人,不敢向前!」 縣尉再叫土兵去趕。〔是縣尉。○上文兩個都頭已不知費了無數曲折,縣尉睡裏夢裏不知也。〕眾土兵心裏道:「兩個都頭尚兀自不濟事,近他不得,我們有何用!」都去虛趕了一回,轉來道:「黑地裏正不知那條路去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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