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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 梁山泊義士尊晁蓋 鄆城縣月夜走劉唐(3)


  眾頭領大喜,殺牛宰馬,山寨裏筵會。自醞的好酒,水泊裏出的新鮮蓮,藕並鮮魚,山南樹上自有時新的桃,杏、梅、李、枇杷、山棗、柿、栗之類,自養的雞、豬、鵝、鴨等品物,不必細說。〔寫得山泊無物不備。〕眾頭領只顧慶賀。新到山寨,得獲全勝,非同小可!

  正飲酒間,只見小嘍囉報道:「山下朱頭領使人到寨。」

  〔上文人各立功,此特補出朱貴,不重在晁蓋諸人劫掠客商也。〕〔眉批:一事是合傳,不得分作兩番。〕

  晁蓋喚來,問有甚事。小嘍囉道:「朱頭領探聽得一起客商,有數十人結聯一處,今晚必從旱路經過,特來報知。」

  晁蓋道:「正沒金帛使用。〔特著一句,為朱貴地。〕誰領人去走一遭?」

  三阮道:「我弟兄們去!」〔三阮去了。〕

  晁蓋道:「好兄弟!小心在意,速去早來。」

  三阮便下廳去換了衣裳,跨了腰刀,拿了樸刀、擋叉,留客住,點起一百餘人,上廳來別了頭領,便下山就金沙灘把船載過朱貴酒店裏去了。

  晁蓋恐三阮擔負不下,又使劉唐〔又劉唐去了。〕點起一百餘人,教領了下山去接應;又分付道:「只可善取金帛財物,切不可傷害客商性命。」〔又帶表晁蓋。〕劉唐去了。晁蓋到三更不見回報,又使杜遷、宋萬〔又杜遷、宋萬去了。○于朱貴文中,又特著許多人去者,非令眾人與朱貴分功,蓋又深表朱貴,乃系耳目來聽之書刊號,不重一槍一刀,故是役雖全賴阮、劉、杜、宋六人,而功必歸之朱貴也。〕引五十餘人下山接應。

  晁蓋與吳用、公孫勝、林冲飲酒至天明,〔上文特遣阮、劉、杜、宋都去者,非必用四人也,正獨留林冲也。蓋為前文抵敵黃安時,單留晁蓋、吳用、公孫勝,而令林冲與彼六人一例在軍前聽用,雖意在顯出武師材勇過人,然已幾于絳灌伍之矣。此特調盡群公,大書四人飲酒,嗚呼,妙哉!〕

  只見小嘍囉報道:「虧得朱頭領!得了二十餘輛車子金銀財帛並四五十匹驢騾頭口!」〔敘朱貴功已定。〕

  晁蓋又問道:「不曾殺人麼?」〔帶表。〕小嘍囉答道:「那許多客人見我們來得頭勢猛了,都撇下車子、頭口、行李,逃命去了;並不曾傷害他一個。」

  晁蓋見說大喜:「我等自今以後,不可傷害於人。」〔是〕取一錠白銀,賞了小嘍囉;便叫將了酒果下山來,直接到金沙灘上,見眾頭領盡把車輛扛上岸來,再叫撐船去載頭口馬匹。〔細〕眾頭領大喜。把盞已畢,教人去請朱貴上山來筵宴。

  〔半日隻為此一句耳,作文顧不難哉!〕

  晁蓋等眾頭領都上山寨聚義廳上,簸箕掌,栲栳圈,坐定;叫小嘍囉扛抬過許多財物,在廳上一包包打開,將彩帛衣服堆在一邊,〔好〕行貨等物堆在一邊,〔好〕金銀寶貝堆在正面;〔好〕便叫掌庫的小頭目,每一樣取一半收貯在庫,聽候支用;〔好〕這一半分做兩分,廳上十一位頭領均分一分,〔好〕山上山下眾人均分一分;〔好〕把這新拿到的軍健臉上刺了字號,〔好〕選壯健的分撥去各寨喂馬砍柴,〔好〕軟弱的各處看車切草;〔好〕黃安鎖在後寨監房內。

  〔好。○結到黃安,斷知前文不是二事也。〕

  晁蓋道:〔聽晁蓋說。〕「我等今日初到山寨,當初只指望逃災避難,投托王倫帳下為一小頭目;多感林教頭賢弟推讓我為尊,不想連得了兩場喜事:第一,贏得官軍,收得許多人馬船隻,捉了黃安,二乃又得了若干財物金銀。此不是皆托眾兄弟才能?」

  眾頭領道:「皆托得大哥哥的福蔭,以此得采。」

  晁蓋再與吳用道:「俺們弟兄七人的性命皆出於宋押司,朱都頭兩個。古人道:『知恩不報,非為人也。』〔若論大事,則下文吳用之言為得大體,今自為後文波節,則此語真是宋江鉤餌。乃今作者掇若置此語於第二,而以下文申作第一,遂使後人讀之而迷也,蓋筆墨真能顛倒人哉!〕今日富貴安樂從何而來?早晚將些金銀,可使人親到鄆城縣走一遭。此是第一件要緊的事務。再有白勝陷在濟州大牢裏,〔竟以兩事雙舉,作者之欲迷人如此,讀書可不慎歟!〕我們必須要去救他出來。」

  吳用道:「兄長不必憂心,小生自有擺劃;宋押司是個仁義之人,緊地不望我們酬謝。雖然如此,禮不可缺,早晚待山寨粗安,必用一個兄弟自去。〔主句。〕白勝的事,可教驀生人去那裏使錢,買上囑下,松寬他,便可脫身。〔只帶著輕輕說。〕我等且商量屯糧造船,制辦軍器,安排寨柵城垣,添造房屋,整頓衣袍鎧甲,打造槍刀弓箭;防備迎敵官軍。」

  〔此段極似最重,卻是故設迷人。〕

  晁蓋道:「既然如此,全仗軍師妙策指教。」

  吳用當下調撥眾頭領,分派去辦,不在話下。

  且不說梁山泊自從晁蓋上山,好生興旺。卻說濟州府太守見黃安手下逃回的軍人備說梁山泊殺死官軍,生擒黃安一事;又說梁山泊好漢十分英雄了得,無人近傍得他,難以收捕;抑且水路難認,港汊多雜,以此不能取勝。府尹聽了,只叫得苦,向太師府幹辦說道:「何濤先折了許多人馬,獨自一個逃得性命回來,已被割了兩個耳朵,自回家將息,至今不痊;去的五百人,無一個回來,因此又差團練使黃安並本府捕盜官,帶領軍兵前去追捉,亦皆失陷;黃安已被活捉上山,殺死官軍不知其數,又不能取勝,怎生是好!」

  太守肚裏正懷著鬼胎,沒個道理處。只見承局來報說:「東門接官亭上有新官到來,飛報到此。」

  太守慌忙上馬,來到東門外官亭上;望見塵土起處,新官已到亭子前下馬。府尹接上亭子,相見已了,那新官取出中書省更替文書來交與府尹。太守看罷,隨即和新官到州衙裏交割牌印,一應府庫錢糧等項。當下安排筵席管待新官,舊太守備說梁山泊賊盜浩大,殺死官軍一節。說罷,新官面如土色,心中思忖道:「蔡太師將這件勾當抬舉我,卻是此等地面,這般府分!……又沒強兵猛將,如何收捕得這夥強人?倘或這廝們來城裏借糧時,卻怎生奈何?……」

  舊官太守次日收拾了衣裝行李,自回東京聽罪,〔完濟州太守。〕不在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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