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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閻婆大鬧鄆城縣 朱仝義釋宋公明(4)


  柴進笑將起來,說道:「兄長放心。便殺了朝廷的命官,劫了府庫的財務,柴進也敢藏在莊裏。」〔此三語卻不可,若果如是,柴進乃真不赦矣。○旋風之名不虛。〕說罷,便請宋江弟兄兩個洗浴。隨即將出兩套衣服、巾幘、絲鞋、淨襪,教宋江兄弟兩個換了出浴的舊衣裳。〔寫柴進殷勤,累幅不盡,故特從閑處著筆,作者真正才子。〕兩個洗了浴,都穿了新衣服。莊客自把宋江弟兄的舊衣裳送在歇宿處。〔細〕柴進邀宋江去後堂深處,〔出色畫柴進。〕已安排下酒食了,便請宋江正面坐地。〔出色畫柴進。〕柴進對席。宋清有宋江在上,側首坐了。三人坐定,有十數個近上的莊客並幾個主管,輪替著把盞,伏侍歡飲。〔出色畫柴進。〕柴進再三勸宋江弟兄寬懷飲幾杯,宋江稱謝不已。酒至半酣,三人各訴胸中朝夕相愛之念。看看天色晚了,點起燈燭。宋江辭道:「酒止。」

  柴進那裏肯放,直到初更左右。宋江起身去淨手。柴進喚一個莊客提盞燈籠引領宋江東廊盡頭處去淨手。便道:「我且躲杯酒。」

  大寬轉穿出前面廊下來,俄延走著,卻轉到東廊前面。

  宋江已有八分酒,腳步趄了,只顧踏去。〔看他蜿蜒而來。〕那廊下有一個大漢,因害瘧疾,當不住那寒冷,把一鍁火在那裏向。宋江仰著臉,只顧踏將去,〔蜿蜒而來。〕正在火鍁柄上;把那火裏炭火都鍁在那漢臉上。〔蜿蜒而來。〕那漢吃了一驚,驚出一身汗來。〔武二何必害瘧,聊借作一紐頭耳。宋、武既得相遇,此紐便當不用,故順手便寫一句驚出汗來。夫以武二之神威,何至炭火驚得汗出,一驚而遂出汗者,隱然害瘧已好也。才子之文,隨手起倒,其妙如此。〕

  那漢氣將起來,把宋江劈胸揪住,〔有勢。〕大喝道:「你是甚麼鳥人!敢來消遣我!」

  宋江也吃了一驚。正分說不得,那個提燈籠的莊客慌忙叫道:「不得無禮!這位是大官人最相待的客官!」

  那漢道:「『客官!』『客官!』我初來時也是『客官!』也曾最相待過。如今卻聽莊客搬口,便疏慢了我,正是『人無千日好!』」卻待要打宋江。〔有勢。〕那莊客撇了燈籠,便向前來勸。

  正勸不開,只見兩三盞燈籠飛也似來。柴大官人親趕到,說:「我接不著押司,〔有勢。○去報便不及矣,來接故恰好也。○又帶表出柴進。〕如何卻在這裏鬧?」

  那莊客便把跐了火鍁的事說一遍。

  柴進笑道:「大漢,你不認得這位奢遮的押司?」

  那漢道:「奢遮殺,問他敢比得我鄆城宋押司,他可能!」

  〔三字正接下有頭有尾、有始有終八字,卻因柴進大笑,便說不完,妙妙。○柴進大笑,在鄆城宋押司五字中起,不等到他可能三字方笑也。〕

  柴進大笑道:「大漢,你認得宋押司不?」

  那漢道:「我雖不曾認得,江湖上久聞他是個及時雨宋公明,──是個天下聞名的好漢!」

  柴進問道:「如何見得他是天下聞名的好漢?」

  那漢道:「卻才不說了;〔正接上他可能三字。〕他便是真大丈夫,有頭有尾,有始有終!〔八個字不必隱括宋江,正是捎打柴進。妙絕。〕我如今只等病好時,便去投奔他。」

  柴進道:「你要見他麼?」

  那漢道:「不要見他說甚的!」〔快語,自是武二口中出。〕

  柴進道:「大漢,遠便十萬八千里,近便只在你面前。」

  柴進指著宋江,便道:「此位便是及時雨宋公明。」

  那漢道:「真個也不是?」

  〔五字是驚出淚來語,乃至不及歡喜,與前端的想殺柴進一樣。〕

  宋江道:「小可便是宋江。」

  那漢定睛看了看,〔好武二。〕納頭便拜,〔真好武二。〕說道:「我不信今日早與兄長相見!」

  〔古有相見何晚之語,說得口順,已成爛套,耐庵忽翻作不信相見恁早,真是驚出淚來之語。俗本改作我不是夢裏麼,真乃換金得矣也。〕

  宋江道:「何故如此錯愛?」

  那漢道:「卻才甚是無禮,萬望恕罪!『有眼不識泰山!』」跪在地下,那裏肯起來。〔好武二。〕

  宋江慌忙扶住,道:「足下高姓大名?」〔要問。〕

  柴進指那漢,說出他姓名,何處人氏。有分教:

  山中猛虎,見時魄散魂離;林下強人,撞著心驚膽裂。

  正是:

  說開星月無光彩,道破江山水倒流。

  畢竟柴大官人說出那漢還是何人,〔聖歎有罪了,半日已批出是武二。〕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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