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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八回 施恩重霸孟州道 武松醉打蔣門神(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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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那裏勸不住,只見屏風背後轉出老管營來叫道:「義士,老漢聽你多時也。今日幸得相見義士一面,愚男如撥雲見日一般。且請到後堂少敘片時。」 武松跟了到裏面。老管營道:「義士,且請坐。」 武松道:「小人是個囚徒,如何敢對相公坐地。」 老管營道:「義士休如此說;愚男萬幸,得遇足下,何故謙讓?」 武松聽罷,唱個無禮喏,相對便坐了。施恩卻立在面前。武松道:「小管營如何卻立地?」 施恩道:「家尊在上相陪,兄長請自尊便。」 武松道:「恁地時,小人卻不自在。」 老管營道:「既是義士如此,這裏又無外人。」 便叫施恩也坐了。〔極閑處無端生出一片景致,便陡然蔣天倫之樂,直提出來,所謂人皆有父子,我獨亡兄弟也。○看他于為兄報仇後,已隔去無數文字,尚自隱隱吊動。〕僕從搬出酒淆果品盤饌之類。 老管營親自與武松把盞,說道:「義士如此英雄,誰不欽敬。愚男原在快活林中做些買賣,非為貪財好利,實是壯觀孟州,增添豪俠氣象;〔先把題目較正明白,然後令武松做出文字來。〕不期今被蔣門神倚勢豪強,公然奪了這個去處!非義士英雄,不能報仇雪恨。義士不棄愚男,滿飲此杯,受愚男四拜,拜為兄長,以表恭敬之心。」 〔為兄報仇以後,忽然一人結拜為弟,忽然一人結拜為兄,都是飛空架出之事。○前張青文中有結拜武松為弟句,此本與結拜魯達為兄句作照耀耳。此處忽然借來,又作武松文中一番照耀,筆勢可其翻舞不定。〕 武松答道:「小人有何才學,〔才學二字妙,正與後真才實學句對。〕如何敢受小管營之禮。枉自折了武松的草料!」 當下飲過酒,施恩納頭便拜了四拜。武松連忙答禮,結為兄弟。當日武松歡喜飲酒。吃得大醉了,〔此句明明寫是歡喜,卻明明寫出悲傷,我讀之而知其然,天下人讀之,當悉知其然也。〕便叫人扶去房中安歇,不在話下。 次日,施恩父子商議道:「都頭昨夜痛醉,必然中酒,今日如何敢叫他去;且推道使人探聽來,其人不在家裏,延挨一日,卻再理會。」〔寫豪傑是豪傑,寫愛敬豪傑是愛敬豪傑。○只因此一翻踢,卻翻踢出下文絕妙一個酒情來,奇想奇格。〕當日施恩來見武松,說道:「今日且未可去;小弟已使人探知這廝不在家裏。明日飯後卻請兄長去。」 武松道:「明日去時不打緊,今日又氣我一日!」〔以不快語寫出快語來,其妙可想。○此語卻又似魯達聲口。〕早飯罷,吃了茶,施恩與武松去營前閑走了一遭;回來到客房裏,〔客房裏。〕說些槍法,較量些拳棒。〔寫得不寂寞。〕看看晌午,邀武松到家裏,〔家裏。〕只具著數杯酒相待,〔妙。○趁勢再一翻踢,務令下文極其突兀。〕下飯按酒,不記其數。〔妙〕武松正要吃酒,見他把按酒添來相勸,〔翻踢盡致。〕心中不在意;〔又妙在急用五字兜住,又再頓下一日,明日便一發突兀矣。〕吃了晌午飯,起身別了,回到客房裏坐地。只見那兩個僕人又來服侍武松洗浴。 武松問道:「你家小管營今日如何只將肉食出來請我,卻不多將些酒出來與我吃?〔此篇極寫酒情,故於此等句皆應標出。〕是甚意故?」 僕人答道:「不敢瞞都頭說,今早老管營和小管營議論,今日本是要央都頭去,怕都頭夜來酒多,恐今日中酒,怕誤了正事,因此不敢將酒出來。明日正要央都頭去幹正事。」 武松道:「恁地時,道我醉了,誤了你大事?」 僕人道:「正是這般計較。」 當夜武松巴不得天明。〔是寫武松起來吃酒,非寫武松起來幹事也。若說是幹事,此人不知文,並不知酒矣。〕早起來洗漱罷,頭上裹了一頂萬字頭巾;身上穿了一領土色布衫,腰裏系條紅絹搭膊;下面腿絣護膝八搭麻鞋;討了一個小膏藥貼了臉上「金印。」 施恩早來請去家裏吃早飯。武松吃了茶飯罷,施恩便道:「後槽有馬,備來騎去。」 武松道:「我又不腳小,騎那馬怎地?〔此文只寫酒字,故於閒話都一踢踢開去。〕只要依我一件事。」〔一篇題目。〕 施恩道:「哥哥但說不妨,小弟如何敢道不依。」 武松道:「我和你出得城去,只要還我『無三,不過望。』」〔此等好句法,恰好從三碗不過岡脫化出來,前後掩映絕倒。○與三碗不過岡只換二字,已換成自己絕妙一句奇語,更與舊文無涉。漢武秋風辭起句,亦只將高帝大風歌起句只換二字,亦換成自己絕妙一句奇語,更與舊文無涉。笑今人心枯髯斷,追琢出來,自誇一字不盜舊人,卻不中與舊人作屁也。〕施恩道:「兄長,如何『無三不過望?』小弟不省其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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