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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 梁山泊吳用舉戴宗 揭陽嶺宋江逢李俊(3)


  眾人道:「既是哥哥堅意要往江州,今日且請寬心住一日,明日早送下山。」

  三回五次,留得宋江,就山寨吃裏了一日酒。教去了枷,也不肯除,〔再寫一句,與後對看。〕只和兩個公人同起同坐。當晚住了一夜,次日早起來,堅心要行。吳學究道:「兄長聽稟:〔看吳用更不留,可謂惟賊知賊。○寫吳、宋兩人權詐相當處,幾有曹、楊之忌。〕吳用有個至愛相識,見在江州充做兩院押牢節級,姓戴名宗。本處人稱為戴院長。為他有道術,一日能行八百里,人都喚他做神行太保。此人十分仗義疏財。夜來小生修下一封書在此與兄長去,到彼時可和本人做個相識。但有甚事,可教眾兄弟知道。」

  眾頭領挽留不住,安排筵宴送行;取出一盤金銀送與宋江;〔這揭陽嶺作引。〕又將二十兩銀子送與兩個公人;就與宋江挑了包裏,都送下山來。一個個都作別了。吳學究和花榮直送過渡,到大路二十里外,眾頭領回上山去。〔二人送。○迎宋江用吳用、花榮者,花榮與宋江最昵,蓋是以情招之,冀其必來也。然又算到宋江假人,未必為情所動,則必須又用吳用以智勝之。此二人迎宋江之意也。送時又用二人者,迎既有之,送亦必然,此作者所以自成其章法也。乃俗子無賴,忽因此文,便向後日捏撮成吳用、花榮與宋江同死之文,為之欲嘔而死也。〕

  只說宋江自和兩防送公人取路投江州來。那個公人見了山寨裏許多人馬,〔一句。〕眾頭領一個個都拜宋江,〔一句。〕又得他那裏若干銀兩,〔一句。〕一路上只是小心伏侍宋江。三個人在路約行了半月之上,早來到一個去處,望見前面一座高嶺。兩個公人說道:「好了!過得這條揭陽嶺,便是潯陽江。到江州卻是水路,相去不遠。」

  宋江道:「天色暄暖,趁早走過嶺去,尋個宿頭。」

  公人道:「押司說得是。」

  三個人趕著,奔過嶺來。行了半日,巴過嶺頭,早看見嶺腳邊一個酒店,背靠顛崖,門臨怪樹,前後都是草房,去那樹陰之下挑出一個酒旆兒來。〔畫出陰磣。〕宋江見了,心中歡喜,便與公人道:「我們肚裏正饑渴哩,原來這嶺上有個酒店,我們且買碗酒吃再走。」

  三個人入酒店來,兩個公人把行李歇了,將水火棍靠在壁上。宋江讓他兩個公人上首坐定。宋江下首坐了。半個時辰,不見一個人出來。〔置之死地而又生,是必天然有以生之,故妙也。宋江入酒店坐下半個時辰,不見人出來,早已先明火家不在矣。使無此句,而但於後雲等男女不見歸,豈不同西遊捏撮耶?〕宋江叫道:「怎地不見有主人家?」

  只聽得裏面應道:「來也!來也!」

  側首屋下走出一個大漢來,赤色虯須,紅絲虎眼;頭上一頂破巾,身穿一領布背心,露著兩臂,下面圍一條布手巾;看著宋江三個人,唱個喏,〔畫出陰磣。〕道:「客人打多少酒?」

  宋江道:「我們走得肚饑,你這裏有甚麼肉賣?」

  那人道:「只有熟牛肉和渾白酒。」

  宋江道:「最好;你先切三斤熟牛肉來,打一角酒來。」

  那人道:「客人,休怪說。我這裏嶺上賣酒,只是先交了錢,〔好〕方才吃酒。」

  宋江道:「倒是先還了錢吃酒,我也喜歡。等我先取銀子與你。」

  宋江便去打開包裹,取出些碎銀子。那人立在側邊,偷眼睃著,〔好〕見他包裹沉重,有些油水,心內自有八分歡喜;接了宋江的銀子,便去裏面舀一桶酒,切一盤牛肉出來,放下三隻大碗,三隻箸,一面篩酒。三個人一頭吃,一面口裏說道:「如今江湖上歹人多,有萬千好漢著了道兒的:酒肉裏下了蒙汗藥,麻翻了,劫了財物,人肉把來做饅頭餡子,我只是不信。那裏有這話?」〔好〕

  那賣酒的人笑道:「你三個說了,不要吃我這酒和肉!裏面都有了麻藥!」〔好〕

  宋江笑道:「這個大哥瞧見我們說著麻藥,便來取笑。」〔好〕

  兩個公人道:「大哥,熱一碗也好。」

  那人道:「你們要熱吃,我便將去燙來。」

  那人燙熱了,將來篩做三碗。正是饑渴之中,酒肉到口,如何不吃?三人各吃了一碗下去。只見兩個公人瞪了雙眼,口角邊流下涎水來,你揪我扯,望後便倒。宋江跳起來道:「你兩個怎地得吃一碗便恁醉了?」

  向前來扶他,〔三個人,偏留一個人再作一縱。〕不覺自家也頭暈眼花,撲地倒了。光著眼,都面面覷;麻木了,動彈不得。酒店裏那人道:「慚愧!好幾日沒買賣!今日天送這三頭行貨來與我!」

  先把宋江倒拖了,入去山岩邊人肉作房裏,放在剝人凳上;〔宋江奈何!〕又來把這兩個公人也拖了入去,〔奈何!〕那人再來,卻包裹行李都提在後屋內,打開看時,都是金銀。那人自道:「我開了許多年酒店,不見著這等一個囚徒!〔不知其人,視其物,亦可以動心矣。偏不轉筆,偏能再生出事來。〕量這等一個罪人,怎地有許多財物,卻不是從天降下賜與我的!」

  那人看罷包裹,卻再包了,且去門前望幾個火家歸來開剝。

  立在門前看了一回,不見一個男女歸來。〔讀者無不知賴有此句,宋江當得不死。而殊不知宋江之不死,非不死於此句,早已不死於並無一人出來句也。〕只見嶺下這邊三個人奔上嶺來。〔陡接奇文,有怪峰飛來之勢。〕那人卻認得,慌忙迎接道:「大哥那裏去來?」

  那三個內一個大漢應道:〔便分主使。〕「我們特地上嶺來接一個人,〔奇絕。〕料道是來的程途〔一。〕日期〔二。〕了。我每日出來,只在嶺下等候,不見到,正不知在那裏耽擱了。」〔遠不千里,近只目前,讀之絕倒。〕

  那人道:「大哥,卻是等誰?」

  那大漢道:「等個奢遮的好男子」。〔即所謂只等一個囚徒也。〕

  那人問道:「甚麼奢遮的好男子?」

  那大漢答道:「你敢也聞他的大名?〔捎帶妙絕。○豈惟聞名,實乃見面。〕便是濟州鄆城縣宋押司宋江。」

  那人道:「莫不是江湖上的山東及時雨宋公明?」〔寫得遐陬僻澨,無不貫耳。〕

  那大漢道:「正是此人。」

  那人又問道:「他卻因甚打這裏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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