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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回 吳用智賺玉麒麟 張順夜鬧金沙渡(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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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批:吳用賣卦用李逵同去,是偶借李逵之醜,而不必盡李逵之材也。偶借其醜,則不得不為之描畫一二;不必盡其材,則得省即省。蓋不過以旁筆相及,而未嘗以正筆專寫也。是故,入城以後,是正筆也。正筆則方寫盧員外不暇矣,奚暇再寫李逵?若未入城以前,是旁筆也。旁筆即不惜為之描畫一二者,一則以存鐵牛本色,一又以作明日喧動之地也。 中間寫小兒自哄李逵,員外自驚「天口」,世人小大相去之際,令我浩然發歎。嗚呼!同讀聖人之書,而或以之弋富貴,或以之崇德業;同游聖人之門,而或以之矜名譽,或以之致精微者,比比矣!于小兒何怪之有? 盧員外本傳中,忽然插出李固、燕青兩篇小傳。李傳極敘恩數,燕傳極敘風流。乃卒之受恩者不惟不報,又反噬焉;風流者篤其忠貞,之死靡忒,而後知古人所歎:狼子野心,養之成害,實惟恩不易施;而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實惟人不可忽也。稗官有戒有勸,於斯篇為極矣。 夫李固之所以為李固,燕青之所以為燕青,娘子之所以為娘子,悉在後篇,此殊未及也。乃讀者之心頭眼底,已早有以猜測之三人之住情行徑者,蓋其敘事雖甚微,而其用筆乃甚著。敘事微,故其首尾未可得而指也;用筆著,故其好惡早可得而辨也。《春秋》於定、哀之間,蓋屢用此法也。 寫盧員外別吳用後,作書空咄咄之狀,此正白絹旗、熟麻索之一片雄心,渾身絕藝,無可出脫,而忽然受算命先生之所感觸,因擬一試之於梁山;而又自以鴻鵠之志未可謀之燕雀,不得已望空咄咄,以自決其心也。寫英雄員外,正應作如此筆墨,方有氣勢。俗本乃改作誤聽吳用,「寸心如割」等語,一何醜惡至此! 前寫吳用,既有卦歌四句,後寫員外,便有絹旗四句以配之,已是奇絕之事。不謂讀至最後,卻另自有配此卦歌四句者,又且不止於一首而已也。 論章法,則如演連珠;論一一四句,各各入妙,則真不減於旗亭畫壁賭記絕句矣。俗本處處改作唐突之語,一何醜惡至此! 寫許多誘兵忽然而出,忽然而入,番番不同,人人善謔,奇矣。然尤奇者,如李逵、魯智深、武松、劉唐、穆弘、李應入去後,忽然一斷,便接入車仗人夫,讀者至此孰不以為已作收煞,而殊不知乃正在半幅也。徐徐又是朱仝、雷橫引出宋江、吳用、公孫勝一行六七十人,真所謂愈出愈奇,越轉越妙。此時忽然接入花榮神箭,又作一斷,讀者於是始自驚歎,以為夫而後方作收煞耳,而殊不知猶在半福。徐徐又是秦明、林冲、呼延灼、徐寧四將夾攻,夫而後引入卦歌影中。 嗚呼!章法之奇,乃令讀者欲迷;安得陣法之奇,不令員外中計也!】 *** 話說這龍華寺和尚說出三絕玉麒麟盧俊義名字與宋江。吳用道:「小生憑三寸不爛之舌,直往北京說盧俊義上山,如探囊取物,手到拈來;只是少一個奇形怪狀的伴當和我同去。」 〔奇語猜不出。〕 說猶未了,只見黑旋風李逵高聲叫道:「軍師哥哥,小弟與你走一遭!」 〔看他出席自薦,便知李逵之奇形怪狀,不惟他人所驚,亦其自家所驚也。○我嘗思天下美人無有不自以為美者,天下醜人亦無有不自以為醜者,如之何又有不自以為醜之人也?〕 宋江喝道:「兄弟,你這性子怎去得?」 李逵道:「別,遭,〔一字句。〕你道我生得醜,〔絕倒語,如有隱恨者。〕嫌我,〔二字句。〕不要我去……」 〔絕倒語,如有隱恨者。○不說下半截,妙不可言,既以醜自薦,又以醜自諱也。〕 宋江道:「不是嫌你;如今大名府做公的極多,倘或被人看破,枉送了你的性命。」 李逵叫道:「不妨!我不去也料別人中不得軍師的意!」 〔只用不妨二字答宋江,下卻另為自負之言以鳴得意,妙不可言。○以奇形怪狀獨步一時,奇絕妙絕。〕 吳用道:「你若依得我三件事,便帶你去;若依不得,只在寨中坐地。」 〔既欲用之,又故難之,便令吳用權術、李逵性情,一齊出見。〕 李逵道:「莫說三件,便是三十件,也依你!」 吳用道:「第一件,你的酒性如烈火,自今日去便斷了酒,回來你卻開;第二件,於路上做道童打扮,隨著我,我但叫你,不要違拗;第三件,最難,你從明日開始,並不要說話,只做啞子一般:依得這三件,便帶你去。」 李逵道:「不吃酒,做道童,都依得;閉著這個嘴不說話,卻是憋殺我!」 吳用道:「你若開口,便惹出事來。」 李逵道:「也容易,我只口裏銜著一文銅錢便了!」〔閑中忽作調侃世人語,令我一歎。〕眾頭領都笑。那裏勸得住?當日忠義堂上做筵席送路,至晚各自去歇息。次日清早,吳用收拾了一包行李,教李逵打扮做道童,挑擔下山。宋江與眾頭領都在金沙灘送行,再三付吩吳用小心在意,休教李逵有失。吳用,李逵別了眾人下山。宋江等回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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