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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回 托塔天王夢中顯聖 浪裏白條水上報冤(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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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丈見說,領張順入後屋中,把個衲頭與他替下濕衣服來烘,〔是一番脫換。〕燙些熱酒與他吃。〔是一番相待。○寫王家子父有次第,有輕重。〕 老丈道:「漢子,你姓甚麼?山東人來這裏幹何事?」〔口口只問山東,有路數人。〕 張順道:「小人姓張;建康府太醫是我兄弟,特來探望他。」 老丈道:「你從山東來,曾經梁山泊道?」〔由山東問至梁山泊。〕 張順道:「正從那裏經過。」 老丈道:「他山上宋頭領,不劫來往客人,又不殺人性命,只是替天行道?」〔由梁山泊問至宋頭領。〕 張順道:「宋頭領專以忠義為主,不害良民,只怪濫官污吏。」 老丈道:「老漢聽得說:宋江這夥,端的仁義,只是救貧濟老,那裏似我這裏草賊!若待他來這裏,百姓都快活,不吃這夥濫官污吏薅惱!」〔一段真乃妙筆妙舌,便有過望草賊之意。○非怪草賊之不能救貧濟老,怪草賊之不能治彼濫官污吏也。〕 張順聽罷道:「公公不要吃驚,小人便是浪裏白條張順;因為俺哥哥宋公明害發背瘡,教我將一百兩黃金來請安道全。誰想托大,在船中睡著,被這兩個賊男女縛了雙手,竄下江裏;被我咬斷繩索,到得這裏。」 老丈道:「你既是那裏好漢,我教兒子出來,和你相見。」〔艄公後忽然添出一人,老丈後亦忽然添出一人,都是出奇之筆。〕 不多時,後面走出一個瘦後生來,〔又一瘦後生,奇極妙極。〕看著張順便拜道:「小人久聞哥哥大名,只是無緣,不曾拜識。小人姓王,排行第六。因為走跳得快,人人都喚小人做活閃婆王定六。平生只好赴水使棒,多曾投師,不得傳受,〔一拍便合,不費多墨。〕權在江邊賣酒度日。卻才哥哥被兩個劫了的,小人都認得:一個是截江鬼張旺;那一個瘦後生卻是華亭縣人,喚做油裏鰍孫五。〔亦還他名色。〕這兩個男女,時常在這江裏劫人。哥哥放心,在此住幾日,等這廝來吃酒,我與哥哥報仇。」 張順道:「感承哥哥好意。我為兄長宋公明,恨不得一日奔回寨裏。只等天明,便入城去請安太醫,回來卻相會。」 當下王定六將出自己一包新衣裳,都與張順換了,〔又一番脫換。〕殺雞置酒相待,〔又一番相待。〕不在話下。 次日天晴雪消,王定六再把十數兩銀子與張順,且教入建康府來。張順進得城中,逕到槐橋下,看見安道全正門前貨藥。張順進得門,看著安道全,納頭便拜。安道全看見張順,便問道:「兄弟多年不見,甚麼風吹得到此?」 張順隨至裏面,把這鬧江洲跟宋江上山的事一一告訴了;後說宋江現患背瘡,特地來請神醫,楊子江中,險些兒送了性命,因此空手而來,都實訴了。安道全道:「若論宋公明,天下義士,去醫好他最是要緊。〔只一句表出安道全。〕只是拙婦亡過,〔四字妙,便已伏巧奴之親熱,出門之便捷也。〕家中別無親人,離遠不得;以此難出。」 張順苦苦要求道:「若是兄長推卻不去,張順也不回山!」 安道全道:「再作商議。」 張順百般哀告,安道全方才應允。 原來安道全新和建康府一個煙花娼妓——喚做李巧奴——時常往來,正是打得火熱。〔無端又生出一段事來,可謂文隨手變。〕當晚就帶張順同去他家,安排酒吃。李巧奴拜張順為叔叔。〔此句不寫巧奴之視張順如親,正寫道全之視巧奴如室也。〕 三杯五盞,酒至半酣,安道全對巧奴說道:「我今晚就你這裏宿歇,明日早,和這兄弟去山東地面走一遭;多只是一個月,少至二十餘日,便回來看你。」〔醜語。〕 那李巧奴道:「我卻不要你去,〔醜語。〕你若不依我口,再也休上我門!」〔醜語。○悉與下有人敲門後一段對讀。〕 安道全道:「我藥囊都已收拾了,只要動身,明日便走。你且寬心,我便去也不到耽擱。」 李巧奴撒嬌撒癡,倒在安道全懷裏,說道:「你若還不念我,〔句〕去了,〔句〕我只咒得你肉片片兒飛!」〔寫得無醜不備。〕 張順聽了這話,恨不得一口水吞了這婆娘。〔先伏一句。〕看看天色晚了,安道全大醉倒了,扶去巧奴房裏,睡在床上。巧奴卻來發付張順,道:「你自歸去,我家又沒睡處。」 〔先來發遣,以為門首小房之地;小房裏歇,以為張見張旺之地。不然,太醫高親,豈可撇之門首?不在門首,如何卻得報仇哉?布筆都是一副心血算出。〕 張順道:「我待哥哥酒醒同去。」 巧奴發遣他不動,只得安他在門首小房裏歇。〔筆墨曲折,情事團湊。〕 張順心中憂煎,那裏睡得著。〔睡得著便生出事來,睡不著又生出事來,妙絕。〕 初更時分,有人敲門,〔奇。○你若不依我口,再也休上我門,此人卻來敲門,定是依得他口者也。可歎可笑。〕張順在壁縫裏張時,只見一個人閃將入來,便與虔婆說話。〔如畫絕倒。〕 那婆子問道:「你許多時不來,卻在那裏?今晚太醫醉倒在房裏,卻怎生奈何?」 那人道:「我有十兩金子,〔即以太醫金子來與太醫爭光,絕倒。〕送與姐姐打些釵環;老娘怎地做個方便,教他和我廝會則個。」 虔婆道:「你只在我房裏,我叫女兒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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