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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解珍解寶雙越獄 孫立孫新大劫牢(2)


  卻說解珍,解寶押到死囚牢裏,引至亭心上來,見這個節級。為頭的那人,姓包,名吉,已自得了毛太公銀兩,並聽信王孔目之言,教對付他兩個性命,便來亭心裏坐下。小牢子對他兩個說道:「快過來,跪在亭子前。」

  包節級喝道:「你兩個便是甚麼『兩頭蛇』、『雙尾蝎』,是你麼?」

  解珍道:「雖然別人叫小人們這等混名,實不曾陷害良善。」

  包節級喝道:「你這兩個畜生,今番我手裏教你兩頭蛇做一頭蛇,雙尾蝎做單尾蝎,且與我押入大牢裏去。」

  那一個小牢子把他兩個帶在牢裏來,見沒人,那小節級便道:「你兩個認得我麼?我是你哥哥的妻舅。」

  解珍道:「我只親弟兄兩個,別無那個哥哥。」

  那小牢子道:「你兩個須是孫提轄的兄弟。」

  解珍道:「孫提轄是我姑舅哥哥,我卻不曾與你相會。足下莫非是樂和舅?」

  那小節級道:「正是,我姓樂,名和,祖貫茅州人氏。先祖挈家到此,將姐姐嫁與孫提轄為妻。我自在此州裏勾當,做小牢子。人見我唱得好,都叫我做『鐵叫子』樂和。姐夫見我好武藝,教我學了幾路鎗法在身。」

  怎見得,有詩為證:

  玲瓏心地衣冠整,俊俏肝腸語話清。
  能唱人稱「鐵叫子」,樂和聰慧自天生。

  原來這樂和是一個聰明伶俐的人,諸般樂品,盡皆曉得,學著便會;作事見頭知尾。說起鎗棒武藝,如糖似蜜價愛。為見解珍、解寶是個好漢,有心要救他,只是單絲不成線,孤掌豈能鳴,只報得他一個信。樂和說道:「好教你兩個得知,如今包節級得受了毛太公錢財,必然要害你兩個性命,你兩個卻是怎生好?」

  解珍道:「你不說起孫提轄則休,你既說起他來,只央你寄一個信。」

  樂和道:「你卻教我寄信與誰?」

  解珍道:「我有個姐姐,是我爺面上的,卻與孫提轄兄弟為妻,見在東門外十里牌住。他是我姑娘的女兒,叫做『母大蟲』顧大嫂,開張酒店,家裏又殺牛開賭。我那姐姐有三二十人近他不得,姐夫孫新這等本事,也輸與他。只有那個姐姐,和我弟兄兩個最好。孫新、孫立的姑娘,卻是我母親,以此他兩個又是我姑舅哥哥。央煩的你暗暗地寄個信與他,把我的事說知,姐姐必然自來救我。」

  樂和聽罷,吩咐說:「賢親,你兩個且寬心著。」

  先去藏些燒餅肉食,來牢裏開了門,把與解珍、解寶喫了。推了事故,鎖了牢門,教別個小節級看守了門,一逕奔到東門外,望十里牌來。早望見一個酒店,門前懸掛著牛羊等肉,後面屋下一簇人在那裏賭博。樂和見酒店裏一個婦人坐在櫃上,但見:

  眉麤眼大,胖面肥腰。
  插一頭異樣釵鐶,露兩個時興釧鐲。
  有時怒起,提井欄便打老公頭;
  忽地心焦,拿石錐敲翻莊客腿。
  生來不會撚針線,弄棒持鎗當女工。

  樂和入進店內,看著顧大嫂,唱個喏道:「此間姓孫麼?」

  顧大嫂慌忙答道:「便是。足下卻要沽酒,卻要買肉?如要賭錢,後面請坐。」

  樂和道:「小人便是孫提轄妻弟樂和的便是。」

  顧大嫂笑道:「原來卻是樂和舅,可知尊顏和姆姆一般模樣。且請裏面拜茶。」

  樂和跟進裏面客位裏坐下。顧大嫂便動問道:「聞知得舅舅在州裏勾當,家下窮忙少閒,不曾相會。今日甚風吹得到此?」

  樂和答道:「此人無事,也不敢來相惱。今日廳上偶然發下兩個罪人進來,雖不曾相會,多聞他的大名。一個是『兩頭蛇』解珍,一個是『雙尾蝎』解寶。」

  顧大嫂道:「這兩個是我的兄弟,不知因甚罪犯下在牢裏?」

  樂和道:「他兩個因射得一個大蟲,被本鄉一個財主毛太公賴了。又把他兩個強扭做賊,搶擄家財,解入州裏來。他又上上下下都使了錢物,早晚間要教包節級牢裏做翻他兩個,結果了性命。小人路見不平,獨力難救。只想一者沾親,二乃義氣為重,特地與他通個消息。他說道:『只除是姐姐便救得他。』若不早早用心著力,難以救拔。」

  顧大嫂聽罷,一片聲叫起苦來。便叫火家:「快去尋得二哥家來說話。」

  有幾個火家去不多時,尋得孫新歸來,與樂和相見。怎見得孫新的好處,有詩為證:

  軍班才俊子,眉目有神威。
  身在蓬萊寓,家從瓊海移。
  自藏鴻鵠志,恰配虎狼妻。
  鞭舉龍雙見,鎗來蟒獨飛。
  年似孫郎少,人稱「小尉遲」。

  原來這孫新祖是瓊州人氏,軍官子孫,因調來登州駐扎,弟兄就此為家。孫新生得身長力壯,全學得他哥哥的本事,使得幾路好鞭鎗,因此多人把他弟兄兩個比尉遲恭:叫他做「小尉遲」。顧大嫂把上件事對孫新說了,孫新道:「既然如此,叫舅舅先回去。他兩個已下在牢裏,全望舅舅看覷則個。我夫妻商量個長便道理,卻逕來相投。」

  樂和道:「但有用著小人處,盡可出力向前。」

  顧大嫂置酒相待已了,將出一包碎銀,付與樂和:「望煩舅舅將去牢裏,散與眾人並小牢子們,好生週全他兩個弟兄。」

  樂和謝了,收了銀兩,自回牢裏來替他使用,不在話下。

  且說顧大嫂和孫新商議道:「你有甚麼道理,救我兩個兄弟?」

  孫新道:「毛太公那廝,有錢有勢,他防你兩個兄弟出來,須不肯干休,定要做番了他兩個,似此必然死在他手。若不去劫牢,別樣也救他不得。」

  顧大嫂道:「我和你今夜便去。」

  孫新笑道:「你好麤鹵。我和你也要算個長便,劫了牢,也要個去向。若不得我那哥哥,和這兩個人時,行不得這件事。」

  顧大嫂道:「這兩個是誰?」

  孫新道:「便是那叔侄兩個最好賭的鄒淵、鄒潤,如今見在登雲山臺谷裏,聚眾打劫。他和我最好,若得他兩個相幫助,此事便成。」

  顧大嫂道:「登雲山離這裏不遠,你可連夜去請他叔侄兩個來商議。」

  孫新道:「我如今便去。你可收拾了酒食餚饌,我去定請得來。」

  顧大嫂吩咐火家,宰了一口豬,鋪下數盤果品按酒,排下桌子。天色黃昏時候,只見孫新引了兩籌好漢歸來。那個為頭的姓鄒,名淵,原是萊州人氏,自小最好賭錢,閒漢出身,為人忠良慷慨。更兼一身好武藝,性氣高強,不肯容人,江湖上喚他綽號「出林龍」。第二個好漢,名喚鄒潤,是他姪兒,年紀與叔叔仿佛,二人爭差不多,身材長大,天生一等異相,腦後一個肉瘤,以此人都喚他做「獨角龍」。那鄒潤往常但和人爭鬧,性起來一頭撞去,忽然一日,一頭撞折了澗邊一株松樹,看的人都驚呆了。有《西江月》一首,單道他叔侄的好處:

  廝打場中為首,呼盧隊裏稱雄。天生忠直氣如虹,武藝驚人出眾。
  結寨登雲臺上,英名播滿山東。翻江攪海似雙龍,豈作池中玩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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