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古典文學 > 水滸全傳 | 上頁 下頁 |
| 第五十六回 吳用使時遷盜甲 湯隆賺徐寧上山(2) |
|
|
|
且說徐寧家裏天明,兩個婭嬛起來,只見樓門也開了,下面中門大門都不關,慌忙家裏看時,一應物件都有,兩個婭嬛上樓來,對娘子說道:「不知怎的門戶都開了,卻不曾失了物件。」 娘子便道:「五更裏聽得梁上響,你說是老鼠廝打,你且看那皮匣子沒甚麼事?」 兩個婭嬛看了,只叫得苦:「皮匣子不知那裏去了!」 那娘子聽了,慌忙起來道:「快央人去龍符宮裏報與官人知道,教他早來跟尋!」 婭嬛急急尋人去龍符宮報徐寧,連央了三四替人,都回來說道:「金鎗班直隨駕內苑去了,外面都是親軍護禦守把,誰人能夠入去?直須等他自歸。」 徐寧妻子並兩個婭嬛如熱鏊子上螞蟻,走頭無路,不茶不飯,慌做一團。 徐寧直到黃昏時候方纔卸了衣袍服色,著當直的背了將著金鎗,逕回家來。到得班門口,鄰舍說道:「娘子在家失盜,等候得觀察,不見回來。」 徐寧喫了一驚,慌忙走到家裏,兩個婭嬛迎門道:「官人五更出去,卻被賊人閃將入來,單單只把梁上那個皮匣子盜將去了。」 徐寧聽罷,只叫那連聲的苦,從丹田底下直滾出口角來。娘子道:「這賊正不知幾時閃在屋裏?」 徐寧道:「別的都不打緊,這副雁翎甲乃是祖宗留傳四代之寶,不曾有失。『花兒』王太尉曾還我三萬貫錢,我不曾捨得賣與他。恐怕久後軍前陣後要用,生怕有些差池,因此拴在梁上。多少人要看我的,只推沒了。今次聲張起來,枉惹他人恥笑,今卻失去,如之奈何!」 徐寧一夜睡不著,思量道:「不知是甚麼人盜了去!——也是曾知我這副甲的人。」 娘子想道:「敢是夜來滅了燈時,那賊已躲在家裏了?必然是有人愛你的,將錢問你買不得,因此使這個高手賊來盜了去。你可央人慢慢緝訪出來,別作商議,且不要打草驚蛇。」 徐寧聽了,到天明起來,坐在家中納悶。好似: 蜀王春恨,宋玉秋悲。 呂虔遺腰下之刀,雷煥失獄中之劍。 珠亡照乘,璧碎連城。 王愷之珊瑚已毀,無可賠償; 裴航之玉杵未逢,難諧歡好。 正是:鳳落荒坡凋錦羽,龍居淺水失明珠。 這日徐寧正在家中納悶,早飯時分,只聽得有人扣門。當直的出去問了名姓,入去報道:「有個延安府湯知寨兒子湯隆,特來拜望。」 徐寧聽罷,教請進客位裏相見。湯隆見了徐寧,納頭拜下,說道:「哥哥一向安樂?」 徐寧答道:「聞知舅舅歸天去了,一者官身羈絆,二乃路途遙遠,不能前來弔問。並不知兄弟信息,一向正在何處?今次自何而來?」 湯隆道:「言之不盡,自從父親亡故之後,時乖運蹇,一向流落江湖。今從山東逕來京師,探望兄長。」 徐寧道:「兄弟少坐。」 便叫安排酒食相待。湯隆去包袱內取出兩錠蒜條金,重二十兩,送與徐寧,說道:「先父臨終之日,留下這些東西,教寄與哥哥做遺念。為因無心腹之人,不曾捎來。今次兄弟特地到京師納還哥哥。」 徐寧道:「感承舅舅如此掛念,我又不曾有半分孝順處,怎地報答!」 湯隆道:「哥哥休恁地說。先父在日之時,嘗是想念哥哥這一身武藝。只恨山遙水遠,不能夠相見一面,因此留這些物與哥哥做遺念。」 徐寧謝了湯隆,交收過了,且安排酒來管待。湯隆和徐寧飲酒中間,徐寧只是眉頭不展,面帶憂容。湯隆起身道:「哥哥如何尊顏有些不喜?心中必有憂疑不決之事。」 徐寧嘆口氣道:「兄弟不知,一言難盡,夜來家間被盜。」 湯隆道:「不知失去了何物?」 徐寧道:「單單只盜去了先祖留下那副雁翎鎖子甲,又喚做賽唐猊。昨夜失了這件東西,以此心下不樂。」 湯隆道:「哥哥那副甲,兄弟也曾見來,端的無比,先父常常稱讚不盡。卻是放在何處被盜了去?」 徐寧道:「我把一個皮匣子盛著,拴縛在臥房中梁上,正不知賊人甚麼時候入來盜了去。」 湯隆問道:「卻是甚等樣皮匣子盛著?」 徐寧道:「是個紅羊皮匣子盛著,裏面又用香綿裹住。」 湯隆假意失驚道:「紅羊皮匣子?不是上面有白線刺著綠雲頭如意,中間有獅子滾繡毬的?」 徐寧道:「兄弟,你那裏見來?」 湯隆道:「小弟夜來離城四十里,在一個村店裏沽些酒喫,見個鮮眼睛黑瘦漢子,擔兒上挑著。我見了,心中也自暗忖道:『這個皮匣子,卻是盛甚麼東西的?』臨出門時,我問道:『你這皮匣子作何用?』那漢子應道:『原是盛甲的,如今胡亂放些衣服。』必是這個人了。我見那廝卻似閃朒了腿的,一步步挑著了走。何不我們追趕他去?」 徐寧道:「若是趕得著時,卻不是天賜其便!」 湯隆道:「既是如此,不要耽擱,便趕去罷。」 徐寧聽了,急急換上麻鞋,帶了腰刀,提條朴刀,便和湯隆兩個出了東郭門,拽開腳步,迤邐趕來。前面見壁上有白圈酒店裏,湯隆道:「我們且喫碗酒了趕,就這裏問一聲。」 湯隆入得門坐下,便問道:「主人家,借問一問,曾有個鮮眼黑瘦漢子,挑個紅羊皮匣子過去麼?」 店主人道:「昨夜晚是有這般一個人挑著個紅羊皮匣子過去了。一似腿上喫跌了的,一步一攧走。」 湯隆道:「哥哥,你聽卻如何?」 徐寧聽了,做聲不得。 兩個連忙還了酒錢,出門便去。前面又見一個客店,壁上有那白圈,湯隆立住了腳,說道:「哥哥,兄弟走不動了,和哥哥且就這客店裏歇了。明日早去趕。」 徐寧道:「我卻是官身,倘或點名不到,官司必然見責,如之奈何?」 湯隆道:「這個不用兄長憂心,嫂嫂必自推個事故。」 當晚又在客店裏問時,店小二答道:「昨夜有一個鮮眼黑瘦漢子,在我店裏歇了一夜,直睡到今日小日中,方纔去了。口裏只問山東路程。」 湯隆道:「恁地可以趕了。明日起個四更,定是趕著,拿住那廝,便有下落。」 當夜兩個歇了,次日起個四更,離了客店,又迤邐趕來。湯隆但見壁上有白粉圈兒,便做買酒買食喫了問路,處處皆說得一般。徐寧心中急切要那副甲,只顧跟隨著湯隆趕了去。看看天色又晚了,望見前面一所古廟,廟前樹下,時遷放著擔兒,在那裏坐地。湯隆看見,叫道:「好了!前面樹下那個,不是哥哥盛甲的匣子?」 徐寧見了,搶向前來一把揪住時遷,喝道:「你這廝好大膽!如何盜了我這副甲來!」 時遷道:「住,住!不要叫!是我盜了你這副甲來,你如今卻是要怎地?」 徐寧喝道:「畜生無禮!倒問我要怎的!」 時遷道:「你且看匣子裏有甲也無?」 湯隆便把匣子打開看時,裏面卻是空的。徐寧道:「你這廝把我這副甲那裏去了!」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