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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一回 吳用智賺玉麒麟 張順夜鬧金沙渡(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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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用道:「員外這命,目下不出百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家私不能保守,死於刀劍之下。」 盧俊義笑道:「先生差矣。盧某生於北京,長在豪富之家,祖宗無犯法之男,親族無再婚之女,更兼俊義作事謹慎,非理不為,非財不取,如何能有血光之災?」 吳用改容變色,急取原銀付還,起身便走,嗟嘆而言:「天下原來都要人阿諛諂佞!罷,罷!分明指與平川路,卻把忠言當惡言。小生告退。」 盧俊義道:「先生息怒。前言特地戲耳,願聽指教。」 吳用道:「小生直言,切勿見怪!」 盧俊義道:「在下專聽,願勿隱匿。」 吳用道:「員外貴造,一向都行好運。但今年時犯歲君,正交惡限。目今百日之內,屍首異處。此乃生來分定,不可逃也。」 盧俊義道:「可以迴避否?」 吳用再把鐵算子搭了一回,便回員外道:「只除非去東南方巽地上,一千里之外,方可免此大難。雖有些驚恐,卻不傷大體。」 盧俊義道:「若是免的此難,當以厚報。」 吳用道:「命中有四句卦歌,小生說與員外,寫於壁上。日後應驗,方知小生靈處。」 盧俊義叫取筆硯來,便去白粉壁上寫。吳用口歌四句:「蘆花叢裏一扁舟,俊傑俄從此地遊,義士若能知此理,反躬逃難可無憂。」 當時盧俊義寫罷,吳用收拾起算子,作揖便行。盧俊義留道:「先生少坐,過午了去。」 吳用答道:「多蒙員外厚意,誤了小生賣卦,改日再來拜會。」 抽身便起。盧俊義送到門首,李逵拿了拐棒,走出門外。吳學究別了盧俊義,引了李逵,逕出城來。回到店中,算還房宿飯錢,收拾行李包裹;李逵挑出卦牌,出離店肆,對李逵說道:「大事了也!我們星夜趕回山寨,安排圈套,準備機關,迎接盧俊義,他早晚便來也!」 且不說吳用、李逵還寨,卻說盧俊義自從算卦之後,寸心如割,坐立不安。也是天罡星合當聚會,聽了這算命的話,一日耐不得,便叫當直的,去喚眾主管商議事務。少刻都到,那一個為頭管家私的主管,姓李,名固。這李固原是東京人,因來北京投奔相識不著,凍倒在盧員外門前。盧俊義救了他性命,養在家中。因見他勤謹,寫的算的,教他管顧家間事務。五年之內,直抬舉他做了都管。一應裏外家私,都在他身上,手下管著四五十個行財管幹,一家內都稱他做李都管。當日大小管事之人,都隨李固來堂前聲喏。 盧員外看了一遭,便道:「怎生不見我那一個人?」 說猶未了,階前走過一人來。但見: 六尺以上身材,二十四五年紀,三牙掩口細髯,十分腰細膀闊。帶一頂木瓜心攢頂頭巾,穿一領銀絲紗團領白衫,繫一條蜘蛛斑紅線壓腰,著一雙土黃皮油膀夾靴。腦後一對挨獸金環,護項一枚香羅手帕,腰間斜插名人扇,鬢畔常簪四季花。 這人是北京土居人氏,自小父母雙亡,盧員外家中養的他大。為見他一身雪練也似白肉,盧俊義叫一個高手匠人,與他刺了這一身遍體花繡,卻似玉亭柱上鋪著軟翠。若賽錦體,由你是誰,都輸與他。不則一身好花繡,更兼吹的、彈的、唱的、舞的、拆白道字、頂真續麻,無有不能,無有不會。亦是說的諸路鄉談,省的諸行百藝的市語。更且一身本事,無人比的:拿著一張川弩,只用三枝短箭,郊外落生,並不放空,箭到物落,晚間入城,少殺也有百十個蟲蟻。若賽錦標社,那裏利物,管取都是他的。亦且此人百伶百俐,道頭知尾。本身姓燕,排行第一,官名單諱個青字。北京城裏人口順,都叫他做「浪子」燕青。曾有一篇沁園春詞單道著燕青的好處,但見: 脣若塗朱,睛如點漆,面似堆瓊。 有出人英武,凌雲志氣,資稟聰明。 儀表天然磊落,梁山上端的誇能。 伊州古調,唱出遶梁聲。 果然是藝苑專精,風月叢中第一名。 聽鼓板喧雲,笙聲嘹亮,暢敘幽情。 棍棒參差,揎拳飛腳,四百軍州到處驚。 人都羨英雄領袖,「浪子」燕青。 原來這燕青是盧俊義家心腹人,也上廳聲喏了,做兩行立住。李固立在左邊,燕青立在右邊。 盧俊義開言道:「我夜來算了一命,道我有百日血光之災,只除非出去東南上一千里之外躲避。我想東南方有個去處是泰安州,那裏有東嶽泰山天齊仁聖帝金殿,管天下人民生死災厄。我一者去那裏燒炷香,消災滅罪;二者躲過這場災晦;三者做些買賣,觀看外方景致。李固,你與我覓十輛太平車子,裝十輛山東貨物,你就收拾行李,跟我去走一遭。燕青小乙看管家裏,庫房鑰匙只今日便與李固交割。我三日之內,便要起身。」 李固道:「主人誤矣。常言道:『賣卜賣卦,轉回說話。』休聽那算命的胡言亂語,只在家中,怕做甚麼?」 盧俊義道:「我命中注定了,你休逆我。若有災來,悔卻晚矣。」 燕青道:「主人在上,須聽小乙愚言:這一條路,去山東泰安州,正打從梁山泊邊過。近年泊內,是宋江一伙強人在那裏打家劫舍,官兵捕盜,近他不得。主人要去燒香,等太平了去。休信夜來那個算命的胡講,倒敢是梁山泊歹人,假裝做陰陽人,來煽惑主人。小乙可惜夜來不在家裏,若在家時,三言兩語,盤倒那先生,到敢有場好笑。」 盧俊義道:「你們不要胡說,誰人敢來賺我!梁山泊那伙賊男女,打甚麼緊!我觀他如同草芥,兀自要去特地捉他,把日前學成武藝,顯揚於天下,也算個男子大丈夫!」 話猶未了,屏風背後走出娘子來,乃是盧員外的渾家,年方二十五歲,姓賈,嫁與盧俊義,纔方五載。娘子賈氏便道:「丈夫,我聽你說多時了。自古道:『出外一里,不如屋裏。』休聽那算命的胡說,撇下海闊一個家業,擔驚受怕,去虎穴龍潭裏做買賣。你且只在家內,清心寡欲,高居靜坐,自然無事。」 盧俊義道:「你婦人家省得甚麼?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自古禍出師人口,必主吉凶。我既主意定了,你都不得多言多語!」 燕青又道:「小人靠主人福蔭,學得些個棒法在身。不是小乙說嘴,幫著主人去走一遭,路上便有些個草寇出來,小人也敢發落的三五十個開去,留下李都管看家,小人伏侍主人走一遭。」 盧俊義道:「便是我買賣上不省的,要帶李固去。他須省的,又替我大半氣力,因此留你在家看守。自有別人管賬,只教你做個樁主。」 李固又道:「小人近日有些腳氣的症候,十分走不的多路。」 盧俊義聽了,大怒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朝!』我要你跟我去走一遭,你便有許多推故。若是那一個再阻我的,教他知我拳頭的滋味。」 李固嚇得面如土色,眾人誰敢再說,各自散了。 李固只的忍氣吞聲,自去安排行李,討了十輛太平車子,喚了十個腳夫,四五十拽車頭口,把行李裝上車子,行貨拴縛完備。盧俊義自去結束。第三日燒了神福,給散了家中大男小女,一個個都吩咐了。當晚先叫李固引兩個當直的盡收拾了出城,李固去了,娘子看了車仗,流淚而去。 次日五更,盧俊義起來沐浴罷,更換一身新衣服,喫了早膳,取出器械,到後堂裏辭別了祖先香火。臨時出門上路,吩咐娘子:「好生看家,多便三個月,少只四五十日便回。」 賈氏道:「丈夫路上小心,頻寄書信回來。」 說罷,燕青在面前拜了。盧俊義吩咐道:「小乙在家,凡事向前,不可出去三瓦兩舍打哄。」 燕青道:「主人如此出行,小乙怎敢怠慢?」 盧俊義提了棍棒,出到城外。有詩一首,單道盧俊義這條好棒: 掛壁懸崖欺瑞雪,撐天柱地撼狂風。 雖然身上無牙爪,出水巴山禿尾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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