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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絕張宏廬山從學 遇菊英月下訂盟(2)


  正在癡呆之際,忽見他船上紗窗開處,一女子步出窗外。月光之下,淡妝得宜,笑容可掬。庭瑞暗思:「此必和詩才女也。」女子走近船邊問曰:「相公深夜自詠,其樂如何?」庭瑞起身答曰:「光風霽月之下,樂莫大焉。請問小姐尊居何處,將欲何之?」女子曰:「妾非小姐,乃小姐之婢梅香也。我家老爺姓楊,號時昌,家居江南。見任湖南巡撫,己上任半年了。我小姐因有小恙,所以落後,今船上只有老爺差來一老僕,迎接小姐的,今已睡著。請問相公何處名邦,高姓大名,青春幾何?」庭答曰:「小生姓張,名朋祖,字庭瑞,吉安吉水縣人。年十五歲,生於今上三十六年,春三月望日酉時也。」婢曰:「我小姐適聞妙句,深加敬仰。欲與終身相托,未審君意若何?」庭曰:「小生一介寒儒,何敢當此。且小姐千金貴體,下配一白面書生,非所宜也。」婢曰:「我小姐素性不凡,舉止有方,嘗自謂曰:『不配公侯子,願事知音客。』今觀相公人才正與小姐相當,又何辭焉。」庭曰:「愚雖幼,頗讀詩書,粗知禮義,婚姻大事當從父母,未聞任意可擇者。」婢曰:「我小姐雖非男子,亦知禮義。豈不知婚姻之事出自父母之命。我老爺年老無子,單生小姐,愛之過甚。每擇婿必取其才與小姐相當者,數年來未得其人。今相公與小姐以才憐才,年齒相同,故屬意焉。倘蒙見允,到署之日即稟請老爺夫人之命,自有差官來迎相公。」庭曰:「既蒙小姐如此憐愛,小生敢不諾命。但求小姐佳句,以訂今夕之約。」婢領諾,轉入艙中。

  須臾,手奉一幅黃羅汗巾而出,遞與庭瑞。庭瑞接過看時,只見上寫一絕雲:

  寒夜長江事已然,
  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心玩月訂盟處,
  便是吳江隔壁船。
  ——江甯女子楊菊英拜題

  庭瑞接看一遍,十分歡喜,乃問曰:「小姐有甚言語否?」婢曰:「無他,亦求相公佳句而已。」庭點首入艙,亦用一幅繡巾書一絕,雲:

  嫦娥只合在蟾宮,
  誰覺今霄下九重。
  若是仙緣應有分,
  何辭千里訂奇逢。
  ——吉水書生張庭瑞應命

  庭瑞寫畢,送出艙來。只見他船上紗窗開處,一女子手托香腮與婢言語。見了庭瑞即潛入窗內,庭瑞只做不知,將汗巾詩句交付婢子收拾去了,庭瑞亦入艙內。

  正欲解衣就寢,那婢子又來擊門曰:「張相公,我小姐相請,有話說。」庭複出來時,只見那婢子推開半片紗窗,小姐現出嬌容。正將使婢傳言,然複半響不語。忽然,那船上有人咳嗽,小姐聞咳聲,忙叫婢子進去,掩了紗窗。到使庭瑞倚船獨立,欲臥不能。

  霎時天亮,那船上水手一齊起來開船,急得庭瑞心顛意亂,只見那船上紗窗複開,小姐立于窗內,默然望著庭瑞,以手指心而已。船到江心,扯起帆來,如飛去了。庭瑞也叫起船戶開船,奈因船小趕他不上,乃歎曰:「不期而有此奇遇,真天緣也。此等才貌雙全,古來罕有,正使我思慕不能已也。且待科場後,便當往湖南一走,不負今日之約矣。」一日間思想不了,船遂到了江省。

  是晚宿于滕王閣邊,明日清晨,與來興兒進城,歇覓寓所。只見一書生笑迎曰:「庭兄來矣,弟已等侯多時了。」乃以手挽庭瑞同行。正是:

  方逢玉女指心約,又遇故人挽手言。

  未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

  男子能文,女子亦能文;男子可考,女子赤可考。蘭英身為女子不負所學,真可謂志勝男兒矣。

  大姑有僕,能窺張宏之奸;大姑有子,能絕張宏之害。有是子,有是僕,可謂否極泰來。君子道長,小人道消也。

  庭瑞有才,美玉齊有才;庭瑞入泮,美玉亦入泮。張博積德,張宏卻損德。以此較之,善惡之報,亦甚不爽,豈其然乎。

  建章無庭瑞,無以為友;庭瑞無建章,無以合志。以文會友,以友輔仁,此二子者其可謂直,諒多聞矣。

  菊英能琴,庭瑞本能琴;庭瑞善詩,菊英亦善詩。知音殊遇,誠不易得也。當七月之中,三更之候。明月當空,才子佳人隔船和詠。一片好景,當得一軸清秋畫。

  未見不思,既見不亂,得其所矣。見而有約,默然指心,情自深矣。別後相思,竟如何哉。或曰:「聞琴則詠,聞詠則和,全無閨節。何殊《西廂記》月下跳牆矣。」子曰:「不然,』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即此意也。」以才逢才,焉有不相憐者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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