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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回 虛捏鬼哄佳人徒使佳人噴飯(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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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運道:「可知道與你無干,偶然是這等閒論,人生面不熟,實實難看。若要訪才,還是知根識本的穩當。」 冰心小姐道:「若論起鐵公子之事,與侄女無干,也不該置辯。但是,叔叔說人生面不熟,實實難看,此語似譏誚侄女眼力不好,看錯了鐵公子。叔叔若譏誚侄女看錯他人,侄女也可以無辯,但恐侄女看錯了鐵公子,這鐵公子是個少年,曾在縣尊公堂上,以義俠解侄女之危,侄女又曾以義俠接他來家養病,救他之命。若鐵公子果是個積年的拐子,則鐵公子與侄女這番舉動,不是義俠,是私情矣。且莫說鐵公子一生名節,亦被叔叔醜詆盡矣,安可無辨?」 水運聽了,道:「你說的話,又好惱,又好笑。這姓鐵的與我往日無冤,近日無 仇,我譭謗他做甚麼?他做拐子,拐人家的婦女,你在閨中自不知道,縣前跟去的,那個不傳說,怎怪起我來?侄女若要辯說,是一時失眼,錯看了他,實實出於無心,這還使得。若說要辨他不是拐子,只怕便跳到黃河裡,也洗不清了。」 冰心小姐道:「若要辯,正要辯鐵公子不是拐子,是小人謗他,方見侄女眼力不差。若論侄女有心、無心,這又不必辯了。」 水運道:「賢侄女也太執性,一個拐子,已有人看見的,明明白白,還有甚麼辯得?」 冰心小姐道:「叔叔說有人看見,侄女莫說不看見,就是聞也不曾聞之,實實沒有辯處。但侄女據理詳情,這鐵公子決非拐子。縱有這影響,不是訛傳,定是其中別有緣故。若說他真正是做拐子,侄女情願將這兩隻眼睛挖出,輸與叔叔。」 水運道:「拐的甚麼大戶人家的愛妾,已有人送到鎮守,鎮守又送了道尊的衙門去了,諒非訛傳。又且人贓現獲,有甚緣故?你到此田地,還要替他爭人品,真叫做溺愛不明了!」 冰心小姐道:「侄女此時辯來,叔叔自然不信,但叔叔也不必過於認真,且再去細訪一訪,便自明白。」 水運道:「不訪也是個拐子,再訪也是個拐子。侄女執意要訪,我就再訪訪,也不差甚麼,不過止差得半日工夫,這也罷了。但侄女既據裡詳情,就知他不是拐子,且請問侄女,所據的是那一段理?所詳的是那一種情?」 冰心小姐道:「情理二字,最精最妙。看破了,便明明白白;看不破,便胡塗到底。豈容易對著不知情理之人,辯得明白?叔叔既問,又不敢不說。侄女所據之理,乃雅正之理。大凡舉止言語,得理之正者,其人必不邪。侄女看鐵公子,在公堂至於私室,身所行,無非禮義;口所言,無非倫常,非賦性得理之正者,安能如此?賦性既得理之正,而謂其做邪人拐子,此必無之事也。侄女所詳之情,乃公私之情,大都情用於公者,必不用於私。侄女見鐵公子,自相見至別去,被髮纓冠而往救者,皆冷眼,絕不論乎親疏;履危犯難而不惜者,皆熱腸,何曾因乎愛惡?非得情之公者,必不能如此。用情既公,而謂其有拐子私事,此又必無之事也。故侄女看得明,拿得定,雖生死不變者。據叔叔說得千真萬實,則是天地生人之性情,皆不靈矣。則是聖賢之名教,皆假設矣,決不然也。且俗說:『耳聞是虛,眼觀是實』,叔叔此時且不要過於取笑,侄女請再去一訪。如訪得的的確確,果是拐子,一毫不差,那時再來取笑侄女,卻也未遲。何以將小人之心,度君於之腹?」 水運笑了笑道:「侄女既要討沒趣到底,我便去訪個確據來,看侄女再有何說?」 冰心小姐笑道:「叔叔莫要訪個沒趣,不來了。」 水運說罷,就走了出來,一路暗想道:「這丫頭,怎這樣拿得穩?莫非真是這些人傳說差了?我便到縣前,再去訪問訪問。」 遂一徑走到縣前,見個熟衙門便問,也有說果然見一個拐子同一個婦人,拴在那裡是有的,又有說那少年不是拐子的,皆說得糊胡塗塗。只到落後問著一個貼身的門子,方才知道詳細:是李大戶自己的外孫,拐了他的愛妾,被鐵公子撞見捉回,李大戶誤認就是鐵公子拐他,虧鮑太爺審出情由,方得明白。水運聽了,因心下吃驚道:「這丫頭真要算做奇女子了!我已信得真真的,他偏有膽氣,咬釘嚼鐵,硬說沒有,情願挖出眼睛與我打賭,臨出門又說我,只怕訪得沒趣不來了。我起先那等譏誚他,此時真真沒臉去見他。」躊躇了半晌,因想道:「且去與過公子商量一商量,再作區處。」 因走到過公子家裡,將前後之情說了一遍。過公子道:「老丈人不必太老實了,如今的事,已死的還要說做活的,沒的還要說做有的,況這鐵公子有這一番,更添詛幾句,替他裝點裝點,也不叫做全說謊了。」 水運道:「誰怕說謊?只是如今沒有謊說。」 過公子道:「要說謊何難,只消編他幾句歌兒,說是人傳的,拿去與他看,便是一個證見,有與無誰來對證?」 水運道:「此計甚妙。只是這歌兒叫誰編好?」 過公子道:「除了我能學高才的過公子,再有誰人會編?」 水運道:「公子肯自編,自然是絕妙的了。就請編了寫出來。」 過公子道:「編倒不打緊,只好念與你聽,要寫卻是寫不出。」 水運道:「你且念與我聽了再處。」 過公子想了一想,念道: 好笑鐵家子,假裝做公子。 一口大帽子,滿身虛套子。 充作老呆子,哄騙癡女子。 看破了底子,原來是拐子。 頸項縛繩子,屁股打板子。 上近穿窬子,下類叫化子。 這樣不肖子,辱沒了老子。 可憐吳孟子,的的閨中子。 誤將流落子,認做魯男子。 這樣裝幌子,其實苦惱子。 最恨是眸子,奈何沒珠子。 都是少年子,事急無君子。 狗盜大樣子,雞鳴小樣子。 若要稱之子,早嫁過公子。 過公子念完,水運聽了,拍掌大笑道:「編得妙!編得妙!只是結尾兩句太露相些,恐怕動疑,去了罷。」 過公子道:「任他動疑,這兩句是要緊,少不得的。」 水運道:「不去也罷,要寫出來,拿與他看,方象真的。」 過公子道:「要寫也不難。」 因叫一個識字的家人來,口念著叫他寫出,遞與水運道:「老丈人先拿去與他看,且將他驕矜之氣挫一挫。他肯了便罷,倘畢竟裝模做樣,目今山東新按院已點出了,是我老父的門生,等他到了任,我也不去求親,竟央他做個硬主婚。說水侍郎無子,將我贅了入去,看他再有甚法躲避?」 水運著驚道:「若是公子贅入去,這份家私,就是公子承受了,我們空頂著水家族分名頭,便都無想頭了。公子莫若還是娶了來為便。」 過公子笑道:「老丈人也忒認真,我入贅之說,不過只要成親,成親之後,自然娶回。我過家愁沒產業?卻肯貪你們的家私,替水家做子孫?」 水運聽了,方歡喜道:「是我多疑了。且等我拿這歌兒與他看看,若是他看見氣餒了,心動了,我再將後面按院主婚之事,與他說明,便不怕他不肯了。」 過公子聽了,大喜,道:「快去快來,我專候佳音。」 水運因拿了歌兒,走回家去見冰心小姐。只因這一見,有分教: 金愈煉愈堅,節愈操愈勵。 不知冰心小姐又有何說,且聽下回分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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