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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第四回 驗屍場撫屍大慟 白話報閒話不平

  話說左右官人,奉諭將範氏帶下,將文光之母德瑞氏帶上。有協尉福壽站在公案一旁,喝著道:「跪下!有什麼話,你要據實的說來。這兒大人,可以替你作主。」

  瑞氏顫顫巍巍,跪在公案以前,擦著眼淚回道:「我那大孫子春英,死的可憐,望求大人作主,給我孫子報仇。」

  烏公道:「你先把事情說說,這兒的大人,一定要給你作主。」

  瑞氏跪在地上顫顫巍巍的只顧擦淚。烏公在座上問道:「你這麼大年紀,不要盡著傷心。春英之死,究竟是誰殺的?你要據實說出,本翼尉給你做主。」

  瑞氏灑淚道:「我孫子怎麼死的,我不知道。死了好半天,我才瞧見的。」

  烏公道:「那麼你孫子媳婦,浸了廚房水缸,你知道不知道?」

  瑞氏道:「浸水缸我知道,至於她因為什麼尋死,那我就不知道了,」烏公道:「這話有些不對,難道你孫子媳婦,謀害親夫,你連一點影響全都不知道嗎?」

  瑞氏抹淚道:「我那孫子媳婦,可不是害人的人,橫豎這裡頭,必有冤枉。昨天早晨,東直門小街他大舅家裡接三,我們大媳婦,帶著我孫子媳婦,去到德家行情。晚上他們回來,工夫不大,就全部睡覺啦,我在上房裡躺下沒睡著,聽見院子裡有人直跑,又聽街門一響,又聽有木底的聲音。先是我孫子媳婦,溫水洗臉,後來又聽著不像是她,越來越聲音不對。我以為院裡有賊,遂咳嗽兩三聲,又叫春英起來,到院裡瞧瞧,喊了半天,春英也沒答言兒。聽我們二媳婦屋裡,屋門亂響。又聽我兒子出來,嚷說了不得。我當時疑惑是賊,也忙著出來看。不知什麼時候,敢則我孫子媳婦,浸了水缸啦。聽我們二媳婦說,春英已死。我到西屋一瞧,誰說不是呢。」

  我這才明白過來,敢則出了逆事啦。後來有官人來到,把我們齊一帶來。這是我所知的事情。望求大人作主,給我們報仇。」

  說罷,又滴滴墮淚。

  烏公道:「據你這麼說,是你那孫子媳婦,謀害親夫了。方才你說阿氏,斷不致作出此事,怎麼會三更半夜謀害親夫呢。你若是為你孫子報仇,你那孫子媳婦,可就要凌遲抵命了。」

  瑞氏哭著道:「如今她作出這事,無論我怎麼痛她,也是管不及了。」

  說罷,淚如雨下,連叫了兩聲大人,又淒淒慘慘的道:「是她不是她,我也沒瞧見,望求大人作主,究情個水落石出,叫她招出實話來,給我們春英報仇。」

  說罷,又淚流滿面。烏公道:「你不用傷心,我全部明白了。」

  因喚左右道:「把她先帶下去。福壽亦喝道:「帶下去!」

  左右答應一聲,將瑞氏帶下。公鶴道:「恪翁的見識,實在高明。據這瑞氏一說,這內中情形,實在是可疑了。」

  普公亦陪笑點頭,回首問左右道:「文光的孩子,帶來了沒有?」

  福壽回說道:「文光是兩兒兩女。死的叫春英,是他大兒子。次子春霖,今年才十二歲。女兒叫大正、二正,已經都帶來了。」

  普公道:「那麼文光家裡,都有什麼人呢?這個范氏,是春英的母親麼?」

  福壽笑回道:「春英的生母,現在外面候審呢。范氏是文光的副室。」

  普公點了點頭。烏公道:「把二正帶上來。」

  左右一聲答應,立時將二正帶上,官人要喝著跪下,福壽忙的過來,拉著二正的小手,俯在耳邊道:「你不用害怕,大人若問你什麼話,你就照實說。」

  二正羞羞澀澀,用手抹淚,撅著小嘴兒,慢慢的走至案前。烏公笑問道:「你今年幾歲?你們家裡素日是誰最疼你?」

  烏公問了兩遍,二正低著頭。並不言語。鶴公、普公亦接聲來問。二正道:「我今年十歲。我太太疼我。我二媽也疼我。」

  烏公又問道:「你哥哥嫂子,他們打架來著沒有?」

  二正道:「沒有。」

  烏公道:「那麼素常素往,他們打架不打架?」

  二正道:「素常也不打架。」

  烏公點了點頭。又問道:「那麼你哥哥嫂子,和睦不和睦呢?」

  二正遲了半日,翻起眼皮來,望著烏公道:「和睦,」烏公聽到此處,不由得皺起眉來,勉強著作出笑容,安慰二正一回。叫左右官人,將她先為帶下。回首向市隱道:「這案裡很麻煩。前前後後,驢唇不對馬嘴。若真是謀害親夫,必當有姦夫幫兇,若不是阿氏所害,可越發的得究情了。」

  市隱、秋水二人均陪,答道:「恪翁是慎重民命,推事詳明。方才所問的話,都是極要緊地方。」

  鶴公亦回首道:「我見這範氏臉上,很有不正之氣。衣服打扮,又極其妖豔。此案若阿氏被冤,大概這個原凶,必在範氏身上。不然與這範氏,必有密切關係。」

  市隱聽至此處。哈哈笑道:「鶴松翁果然眼力不差。據小弟眼光看來,也是如此。」

  烏公搖首道:「不然,不然。世間的事,不能以皮貌相人。」

  因告福壽道:「把文光他們暫為看管,文托氏也不必問了。」

  福壽連連答應,左右官人,亦聞聲退下。

  烏公的僕役瑞二,過來與各桌倒茶。烏公站起身來,約著市隱、秋水,並鶴公、普公等四人,去到宅裡少坐,研究調查的法子。又諭告管檔的官員,問問提督衙門,明日是何時驗屍?再向法部裡打聽,明日是哪一位司官前來檢驗?管檔的連連答應。烏公與鶴公等,大家謙謙讓讓,隨後有小隊官人,一同回到烏宅。烏公摘了幃帽,一面用手巾擦臉,陪笑向秋水道:「今天大對不起,只顧著幫我的忙,耽誤了一天功課,這是怎麼說呢。」

  秋水亦笑道:「功課倒不要緊,我不到堂,亦必有同人代替。只是我聽見問案,鬧得心裡頭頗不痛快。三位有什麼妙法,把這案中原委,調查清楚了呢?」

  烏公道:「調查倒容易。不過官家的力量,萬來不及,今既將二位請出,務祈多為費心,詳細給調查一回。我們翼裡,選派精明偵探,也四出探訪。驗屍之後,能把原凶訪明,那可就省事多了。」

  鶴公亦笑道:「二位要肯費心,不但我們幾個感謝不盡,就是被害的人,靈魂也要感激的。」

  市隱等慨然承諾,說三位只管放心,只要我們倆人力量所及的地方,必去實力調查,這也是應盡的義務,三位也不必囑明瞭。說著,起身告辭。與秋水二人,前往各處調查,不在話下。烏公將市隱等送出又與鶴、普二公,議了回別項公事。鶴普二公走後,烏公呼喚瑞二,把協尉福壽請來,面諭道:「春英這一案,情形複雜。我想由公所裡出個傳單,曉諭這各門各隊各甲喇兵弁,如有將春英一案調查明確,詳為報告者,給予不次之賞。你道這主意好不好?」

  福壽笑回道:「大人明鑒,這主意倒是很妙。少時協尉回去,曉諭他們就是了。」

  烏公點了點頭,又令福壽在正翼小隊裡,選派了十名偵探,俱都是精明幹練,見事則明的人物。內中有四個最著名的:一個叫祉眼鈺福,一個叫妙手連升,一個叫耳報神潤喜,一個叫花鼻樑兒德樹堂。這四個隊兵,都是久於捕務,破案最多的能手。在那前清末季,雖然偵探學未見發明,而破案捕盜,亦極敏捷。若將這四位的成績編纂出小說來,大概也比福爾摩斯包探案不在以下。

  話休煩絮。這四個有名的探兵,久在烏公手下,效力當差,此番見了堂諭,趕緊的跑到宅中,請示辦法。烏公把所訊的供詞,述說一遍,叫他們即時出發,偵察文光家風,究竟是有無規矩?范氏、阿氏平素是品行如何?全都詳細報告,以便回了堂憲,好徹底究辦,以示慎重。四人領諭出來,鈺福喚連升道:「嘿,二哥,你摸頭不摸頭。我在北小街,有家兒親戚,他也是鑲黃的人,八成兒跟阿德氏是個老姑舅親,我上那兒去一趟,倒可以臥臥底。回頭的話,咱們在澡堂子見面。」

  連升搖頭道:「嘿,你不用瞎摸。這個文范氏的根兒底兒,都在我肚子裡哪。久在街面上的話,不用細打聽。」

  又回首叫德樹堂道:「嘿,黑德子,管保這個範氏你都知道。咱們這兒子,她還要亂撲呢。可惜她啊,還是這溜兒的娃娃哪。」

  說著,哈哈大笑。又叫潤喜道:「嘿,小潤,咱們公泰茶館了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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