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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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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蓋九城請究陳案 烏翼尉拘獲普雲 話說鈺福等,正在談得高興,忽見一人走過,會了祥某的茶資,約同著去看熱鬧。德樹堂聽了此話,不勝驚疑。暗想阿氏過部,怎麼這般快。莫非阿氏口供,已經確定了不成?因向神眼在福丟個眼色。鈺福會意,讓了回同坐的茶資,同著德樹堂走出茶館。鈺福道:「啊,德子,你給我參謀一回。我不是愛犯財迷,莫非北衙門裡,阿氏圓供了嗎?」 德樹堂道:「若真定準了謀害親夫,咱們的話,就算押寶押紅啦。」 德樹堂道:「狗咬尿泡,不用瞎喜歡。案子到部裡,翻案的多著呢。如今的年月不像從先。早年營翼辦案,滿是一個套子。辦案之先,先跟科房先生商量好了。臨到過部,那部裡科房,也是通同一氣。定案之後,連兵部辦保冊的,都是一手。你說那個年頭兒,有多麼好辦哪。如今你東奔西跑,費九牛二虎的火車勁,臨完了的話,還不定怎麼樣呢。漫說這宗事,就是破出死命,拿獲盜案的事,也許在部裡翻供。及至于有了保舉,也是官兒在頭裡,咱們得倆錢,究其實的話,你說是誰的功勞?」 鈺福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想阿氏一案,街市喧傳,都是疑範氏所害。獨我一人,偏說是春阿氏。別說旁人,就是烏翼尉全鬧猶疑。如今北衙門裡,業已問出口供,雖說是渺渺茫茫,未見的確,然而揣情度理,不是阿氏所害,那麼是誰呢?若說蓋九城的話,不過是穿飾打扮,有些妖氣,其實也沒什麼。」 德樹堂道:「話不要這樣說。一言四口,駟馬難追。走錯道回得來。說錯話回不來。現在一萬人中,足有九千九百九十九個人說是範氏,獨有你我,按葫蘆掏子兒,偏偏的犯死鑿兒。要據我說,咱也得摟著來。不是別的,丟面子事小,保飯鍋實大。我勸你不用提了,以後得了消息,隨時報告。見了連二他們,也不必抬杠鬥嘴,圖什麼為這個得罪朋友呢?」 二人一面說話,已來至帽兒胡同西口,望見翼裡槍隊,並甲喇達德勒額等,皆在衙門對面小茶館的門首乘涼。見了鈺福等,道說辛苦。鈺福亦陪笑問道:「天這般早,就這裡候著裡呢?」 德勒額道:「事沒法子。昨天翼裡頭,傳的是辰刻嗎。」 說著,有左履小隊,帶著文光,範氏等一干人證,進了角門兒。鈺福道:「你忙什麼!得什麼時候走?怎麼的話,我得治餓去。」 德樹堂道:「你忙什麼!天沒到晌午呢。」 鈺福搖首道:「不成您那。昨天晚上,我就沒吃飯。為著不要緊的事,鬧了一夜,不但沒吃,而且沒睡。回頭天橋的話,我可不奉陪了。」 說著,進了茶館,因為當差日久,常來北衙門送案,所以茶館中人,都極熟識。這處茶館,也沒有旁人喝茶,左右是提署當差、營翼送案的官人;這處茶館,也沒有來此探監的人;或是衙門裡頭,有外看取保的案子,都在茶館裡頭去說官事。鈺福、德樹堂等,俱是熟人,將一進門,夥計就過來周旋,忙著沏茶,又打聽阿氏的案子,究竟是怎麼回事。德樹堂隨聲附和答了幾句,忽見門皂常某,同著幾人進來。衣服打扮,俱是鄉人模樣。進門要壺茶,坐在一張桌上,在回右顧的,啾咕半日。鈺福道:「常爺,什麼事這樣呵?」 常某轉過頭來,看見鈺福在此,叫過夥計來,便讓茶錢。鈺福謙讓一回,還是常某給了。鈺福稱謝道:「爺們兒什麼事?這樣忙和?」 常某見左右無人,走至鈺福耳邊,悄聲道:「這幾位是東直門外的朋友,被賊所攀,先在東直汛收了半個月。昨天有朋友見我,討保出來的。」 因見德樹堂在旁,又問起阿氏事來。鈺福把前前後後,述了一番。常某連連贊好,又道:「少不了你,得下賞來的話,別忘了我。」 說著答答訕訕,又向那桌上去了。鈺福一面說話,已令夥計烙過餅來,與德樹堂二人吃了。一時德勒額等,自外進來。嚷說車已來齊,立時就要起身,鈺福等忙的出來。 只見看熱鬧的人,人山人海,你擁我擠,有如看會一般。少時把春阿氏帶出來,見她梳辮子身穿白布褲褂,福字履鞋,帶著手銬腳鐐。粉頸之上,帶著極粗的鎖練子。有槍隊官兵等哄用閒人。先有一個官兵,上車臥底。隨有官兵把阿氏攙上車去。阿氏之母,也隨後擁出。那些看熱鬧的人,因見報紙所載,皆替阿氏不平。今見這般光景,紛紛議論。有說是蓋九城害的,有疑是普雲害的。更有那少婦長女,見春阿氏這般的慘,為這墜淚。那些官兵,一個個狐假虎威,連呼帶嚷。 甲喇達德勒額等,帶著文光等一千人證,並有本旗佐領辦事的官人,帶著投呈保片,隨後相隨。文光是赤紅臉,兩撇黑鬍子,穿一件半舊的兩截掛兒。瑞氏、托氏,俱是隨常衣服。範氏是頭挽旗髻,穿一身花布褲掛,標緻異常。看那面上顏色,頗有得意之態。阿氏、德氏母女,車在前行。文光等坐車在後。定在刑部對面羊肉館門外會齊,只見那官兵槍隊,盛盛武武的,喝道驅人。看熱鬧的鼻酸眼辣,觀之不忍。一個唉聲歎氣的道:「中國官事,這樣殘忍,不何知年何月才見青天。」 更有忍不住氣的人,語言激烈,開口就罵。有罵問官受賄的,有罵差役不仁的,鈺福等跟隨在後,聽見這般議論,只好裝作不聞。走至大街,德樹堂向鈺福道:「你聽見沒有?你我二人,也在挨駡之內。你說這宗議論,可怎麼好呢?」 鈺福悄聲道:「世上的事,左右是那麼著,糊裡巴塗,也就算完了。這宗議論,也不是有見識的人,他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若非是報紙走哄,就便把阿氏剮了,他們也不知其故。碰巧還拍掌稱快,傳作奇聞呢。」 二人一面走路,一面談論,又探頭探腦的,細察阿氏神情,不在話下。 單說文光等隨著左翼原辦,到了刑部門首,候著官兵槍隊,把阿氏母女送進衙門去。站在牆陰之下,扇扇乘涼,專等文書投到,傳喚過堂。工夫不大,只見甲喇德勒額自內出來,悄向文光道:「這裡您托了人沒有?要不搭個天橋,恐怕報紙上一嘈嘈,就要翻案。那阿氏的口供,問著很難。昨在提督衙門,就是勉強著畫的供。先前過堂時,阿氏至死不認。我聽轉子常說,好費手啦。跪鎖上腦,刑法都用遍了,急的座上問官,無法可問,遂將阿德氏帶上,撇開了一收拾,好容易死說活說,才把女兒說好,對對敷敷的,把口供畫了。如今過了刑部,您要不托人的話,可就完啦,」鈺福也湊至跟前,唧唧噥噥的問道:「訂親之時,您怎麼不睜眼呢?」 文光歎口氣道:「提起話兒長。事已至此,不怕你二位笑話,錯非是親上作親。娶她那一天,也就成了詞啦,一來她扭頭別頸,不肯歸房,二來風言風語,我聽了好些個。我若不怕丟人,也早就休了。」 鈺福是有心探問,看了看左右無人,悄聲道:「事已至此,你也不用隱瞞。既知道阿氏不正,早該把姦夫指出。日子一久,姦夫可就走了。」 文光皺眉道:「話雖如此,我也指不出誰來,不過風言風語,說她不正。究竟同誰不清楚?誰幫她下得手,我是絲毫不知。那天夜裡,若非小妾叫我,我還在夢中呢。」 說至此處,忽見有言人走說。」 阿氏母女,大概是收在北所司務廳裡,傳喚原告呢?」 文光聽了此話,向鈺福二鞠躬,說是回頭說話兒。遂同了德勒額,隨從那官人進去。到了一處院落,冷氣森森,寂無人語。有皂隸高聲喊道:「帶文光。」 文光戰戰競競,走至公室以內,垂手侍立。公案之後,坐著位年約四十,面如古月,兩撇黑鬍鬚的官員,左右有書班皂隸。望見文光進來,高聲喝道:「你是哪一旗哪一牛錄,細細報來。」 文光道:「旗人名叫文光,是鑲黃旗滿洲,普津佐領下的領催。」 問官道:「你兒媳阿氏,說親是誰的媒人?你兒子春英,是誰給害的?死時是如何情形?你要據實供來。」 文光答應聲喳,如將根由,按著以前所供的,細回一遍,隨有旗佐領的辦事人,投了保結,帶了文光下來。然後一起一起的,把瑞氏。範氏籌,挨次問過。查與送案口供並無不合之外。仰告一千人證,下去聽傳。福壽德勒額等,帶領官兵槍隊回去交差。鈺福把沿路見聞,也回去報告。文光、範氏等恐怕原述的口供,不能立時治罪,少不得日夜研究,托人弄槍,好令春阿氏凌遲處死。瑞氏是疼愛孫子,痛惜孫媳,又因報上記載,皆替阿氏聲冤。街巷傳聞,亦說範氏不正。老年人心實好氣,不免於家庭之間,鬧些麻煩。托氏因兒子被害,兒媳投缸時,自己並未在場,未免也有些生疑,因此家庭骨肉之間,在默默無形中,皆不和睦。那一些瑣瑣碎碎,鬧話流言,不屑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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