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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韓湘子神通顯化 林蘆英恩愛牽纏(2)


  湘子打動漁鼓,唱道:

  家住半山坡,水為鄰,山伴我。山前山後無人過,不納稅糧正課,也沒有漁樵庚和。認衣穿著似風魔,共那虎豹豺狼作夥。

  退之道:「先前供狀,賣弄自家是天神一輩,上聖同儔。如今又說與野鬼為群,山精作伴,這一派胡言吃語,想是熟極了。」

  喝叫:「張千、李萬,若再不明白供寫,先把鐵鍊鎖了他的脖子,鐵肘、鐵鐐拴了他的手足,再把夾棍夾他起來,不怕他不招明白!」

  湘子聽見這話,不覺滿眼流下淚來。退之喝道:「汝既怕夾打,眼中流淚,何不說了老實的話?若只管東支西吾,便是眼睛流出血來也沒人慈悲你。」

  湘子道:「貧道不是怕大人夾打啼哭,因大人要貧道實落的供狀,貧道一時間想起父母來,故此淚出痛腸。」

  退之道:「汝不學長進,牽爺娘拽頭皮,哭也遲了。」

  湘子道:「我注在水平州鸞州城昌黎縣。」

  退之道:「在城內那一方?」

  湘子道:「東門裡,十字街,坐南朝北,鼓樓靠西地段。」

  退之道:「何等樣人家出身?」

  湘子道:「俺家九代積善,三世好賢,叔父是禮部尚書。」

  退之道:「汝叔父是何名字?那朝代上做尚書?如今家裡還有恁麼人?」

  湘子道:「叔父韓愈,字退之。嬸娘竇氏,曾封二品夫人。」

  林學士道:「據道人的供招,是令侄公子了。」

  眾官十分歡喜,拱手道:「韓大人,恭喜公子今日回來。」

  退之羞慚滿面,道:「舍侄眉清目秀,那裡是這般憔悴黧黑,不象人的模樣,這道人不過是探聽得學生思念舍侄,故假託姓名來哄酒食耳,豈有是舍侄之理?」

  便又問道:「汝姓韓,叫甚名字?」

  湘子道:「學名韓湘,字清夫。三歲上沒爺,七歲上沒娘,虧得叔嬸撫育長成。九歲攻書,十二歲學道,十五歲娶林學士千金小姐蘆英為妻。這便是我的實供了。」

  林學士哭道:「汝正是我的女婿韓湘子了。」

  退之道:「親家不要心忙,錯認別人做了女婿,惹人背地笑恥。依愚見看來,這道人想是與舍侄雲水相逢,舍侄將家中事體告訴了他,他記在心裡,特地來家下騙些東西。」

  林學士哭道:「若不是令侄,說話中間不免露出馬腳來,如何這般詳細得緊?」

  退之又問湘子道:「汝這一篇話好像我侄兒與汝說的。」

  湘子道:「韓湘子與貧道一同下山,在路上告訴貧道這些話,叫貧道先來與大人上壽,他遲幾日才回來。」

  退之道:「據汝說終南山到我這裡有十萬多裡路程,汝知我侄兒是駕船來的?還是乘車、跨馬來的?」

  湘子道:「苦惱,苦惱!出家人十方施主,就是囤下的倉糧;兩腳奔波,就是馳驛的頭口,那得銀子去雇趁船車馬匹?我兩個手挽著手兒走來的。」

  退之哭道:「我那兒!你生長在閥閱人家,出入有輕車、肥馬,何曾受這般跋涉,吃這般苦楚,可不痛殺我也!」

  林學士道:「令侄既是回來,就著人同這道童去尋著他,收拾他便了,何必又添煩惱?」

  退之又問道:「我侄兒如今在那裡?為什麼不同來見我?」

  湘子道:「他現在東門外頭,因身上襤褸得緊,未便見大人之面。」

  退之便叫左右:「快取一副好衣服來,同這道童去請公子換了回來。」

  湘子暗道:「叔父不認得我仙風道骨,我且暫去,明日現出原身與他相見,多少是好。」

  轉身對退之道:「大人不必著人去請,待貧道去喚他來便了。」

  說罷竟揚長出門而去。

  退之忙叫張千施從所之。恰好轉得一個彎,連道人蹤影都不見了,跑回來稟覆退之。林學士道:「明明是仙人下降,韓親家只管把他當做凡人,真是有限不識泰山。依學生愚見,莫非令侄已成了仙,特特化形來試探我們也不見得?」

  退之道:「親家,不可信有,不可信無,且待他再來,又著眼看個下落。」

  這正是:

  一別家鄉數載余,忽然聞信暫疏眉。
  混濁不分鰱共鯉,水清方見兩般魚。

  當日酒筵散罷,退之愈覺憂悶無聊,焦煩一夜。到得次日清晨,竇氏吩咐張千道:「公子去了多年不曾回家,昨日那道人說領公子回來,添得老爺焦悶,沒做理會。你快去站在門前等候,公子來時竟扯了他進來;若只見那道人,也扯住他問一個的確,不可有誤。」

  張千領命不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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