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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秦叔寶途次救唐公 竇夫人寺中生世子(2)


  唐公欲待再追,故久馬力已乏,又且一人一騎,在道兒上跑,倘有不盡餘黨,乘隙生變,那裡更討一個壯士出來?只得歇馬。但是順風加上馬鑾鈴響,剛聽得一個瓊字,又把他搖手,錯認作行五,生生地把一個瓊五牢牢刻在心裡。不知何日是報恩時節。

  放馬正要走回,卻見塵頭起外,一馬飛來。唐公道:「不好了!這廝們又來了。且莫與他近前,看我手段。」

  輕拽雕弓,射一箭去,早見那人落馬。再看塵頭到處,正是自己家眷。唐公正在敘說得瓊五救應殺散賊黨,這真是大恩人,兩兩慰諭。只見幾個腳夫,與村莊農夫,趕到唐公馬前,哭哭啼啼道:「不知小人家主何事觸犯老爺?被老爺射死。」

  唐公道:「我不曾射死你甚主人。」

  眾人哭道:「适才拔下喉間箭,見有老爺名字。」

  唐公道:「哦,适才我與一干強盜相殺方散,恰遇著一人飛馬而來,我道是響馬餘黨,曾發一箭,不料就射死。是你主人,這也是我誤傷。你主人叫甚名字?是何處人?」

  眾人道:「小人主人,乃潞州二賢莊上人,姓單名道,表字雄忠。在長安販緞,回來到此。」

  唐公道:「死者不能複生,叫我也無可奈何了。便到官司,也是誤傷,不過與些埋葬。你家還有甚人?」

  眾人道:「還有二員外單通,表字雄信。」

  唐公道:「這等你回家,對你主人道:『我因剿盜,誤傷你主人,實是錯誤。我如今與你銀子五十兩,你從厚棺斂,送回鄉去。待我回籍時,還差官到潞州,登堂弔孝。』」

  安慰了一番。

  自古道:「窮不與富鬥,富不與官鬥。」

  況在途路之中,眾人只得隱忍,自行收拾。唐公說便如此說,卻十分過意不去,心灰意懶,又與這幹人說了半晌,卻因此耽延,不得出關。

  離長安六十裡之地,沒有驛遞,只有一座大寺,叫名永福寺。唐公看家眷眾多,非民間小戶可留,只得差人到寺中說,要暫借安歇。本寺住持,名為五空,聞知,忙忙撞鐘擂鼓,聚集眾僧,出門外迎接。一邊著行童打掃方丈,收拾廚房;一面著了袈裟,手執信香,率領合寺僧眾,出寺迎接。唐公吩咐家眷車輛,暫停寺外。自先入寺來,但見:

  千年堅固台基,萬載崢嶸殿宇。山門左右,列風調雨順四天王;佛殿居中,坐過去未來三大士。綺疏朱牖,雕刻成細巧葵榴;赤壁銀牆,彩畫就淡濃山水。觀音堂內,古銅瓶插朵朵金蓮;羅漢殿中,白玉盞盛瑩瑩淨水。山猿獻果,聞金經盡得超升;野鹿銜花,聽法語脫離業障。金光萬道侵雲漢,瑞氣千條鎖太空。

  詩曰:

  佛殿龍宮碧玉幢,人間故號作清涼。
  台前瑞結三千丈,室內常浮百萬光。
  劫火煉時難毀壞,罡風吹處更無傷。
  自從開闢乾坤後,累劫常留在下方。

  走至殿上,左右放下胡床,僧人參謁了。唐公著令引領家丁,向方丈相視,附近僧房俱著暫行移開,然後打發家眷進來,封鎖了中門,自己在禪堂坐住。因想若是強人,既經挫折,不復敢來。恐果是東宮所遣,倘或不肯甘心,未免不至。故此吩咐家丁,內外巡哨,以防不虞。自己便服帶劍,在燈下觀書。

  不知這幹人在山林裡抹去粉墨,改換裝束,會得齊,傍晚進城,如何能複來?就是宇文述與太子,一計不成,已是乏趣。喜得李淵不知,不成笑話。況且這幹人回話,說殺傷他多少家丁,殺得李淵如何狼狽。道:「把他奚落這一場,也可消恨。」

  把這事也竟丟開。但唐公是驚弓之鳥,猶自不敢放膽。坐到二更時候,欠伸之際,忽聞得異香撲鼻,忙看幾前博山爐中,已煙消火冷,奇是始初,還覺得微有氤氳,到後越覺得滿堂馥鬱。著人去看佛殿上,回報爐中並不曾有香。唐公覺是奇異,步出天井,只見景星慶雲,粲然於天,祥霞繚繞,瑞霧盤旋。在禪堂後面,原來是紫薇臨凡,未離兜率,香氣滿天,已透出母胎來了。

  正仰面觀看時,忽守中門家丁報,夫人分娩二世子了。唐公忙著隔門傳問安否時,回復是:「因途中聞有強人阻截,不免驚心,後邊因遇強人,吩咐退回有人煙處駐紮,行急了,不免又行震動,遂致分娩。喜得身子平安。」

  唐公放了心。捱到天明,唐公進殿,參禮如來。家丁都進禪堂,回風叩頭問安。住持率僧人,具紅手本賀喜。唐公道:「寄居分娩,污穢如來清淨道場,罪歸下官,何喜可賀。」

  隨命家丁取銀十兩,給與住持,著多買沉香、速降諸香,各殿焚燒,解除血光污穢。又對住持道:「我本待即行起身,曾奈夫人初分娩,不耐途路辛苦。欲待借你寺中,再住幾時何如?」

  住持稟道:「敝寺荒陋,不堪貴人居止,喜是寬敞,若老爺未行,不妨待夫人滿月。」

  唐公道:「只恐取擾不當。」

  吩咐家丁,不得出外生事,及在寺騷擾。又對住持道:「我觀此寺,雖然壯麗,但不免坍頹處多,我倒欲行整理。」

  住持道:「僧人亦有此意,但小修也得千金,重整不下萬兩,急切不得大施主,就是常蒙來往老爺寫有緣薄,一時僧人不敢去催逼,以此不敢興工。」

  唐公道:「我便做你個大施主,也不必你催逼,我一到太原,即著人送來。」

  隨研香劑,飽摻霜毫。住持忙送上一個大紅織金紵絲面的冊葉展開,唐公楷楷的寫上一行,道:「信官李淵喜助銀壹萬兩,重建永福寺,再塑合殿金身。」

  這些和尚,伸頭一張,莫不咬指吐舌,在那邊想:「不知是那一個買辦物料,那個監工,少可有加一二頭除。」

  有的道:「你看如今一厘不出的,偏會做緣首,整百什寫下,那曾見拿一錢來。到興建時,尋個護法,還要大塊拱他,陪堂管家,都有需索,莫說一萬,便拿這五百來,那個敢去催他找足?」

  胡猜了一會。次早尋了四盤香,請唐公各殿焚香。撞鐘擂鼓,好不奉承,正是:

  錢堪使鬼,膻可集蠅。

  自此唐公,每日在寺中住坐,只待夫人滿月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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