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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回 秦王虎牢扼要 建德汜水就擒(2)


  建德笑道:「淩敬書生之談,皇后女子之見,怪道相合。我兵原為救鄭,鄭國正在倒懸,不能旦夕,我舍之遠去,是畏敵而棄信了。一世民小子,我不能勝他,還望取關中?皇后毋得多言。」

  曹後也不敢苦諫,正是:

  芻蕘有至計,無奈主心偏。

  建德軍中將士,得了王世充賄賂,大家無日不攛掇出戰。秦王軍中聞得洛陽差楊公卿、單雄信來劫齊王元吉營,大戰一夜,營雖不曾劫得,也戰死一員總管盧君愕。秦王心掛洛陽,也要一戰,決個雌雄。停了數日,建德帶領部下,自板渚地方,來到中口穀,分遣將士,布下大陣。北首到河,南首到鵲山,排有二十多裡。秦王部下這幹將士,見了也有些膽怯,道:「便是二十裡蔥菜,動也不動,也得許多氣力砍他。況且我要殺他,他也要殺我,卻也是節怕事。」

  秦王只不動心,看了一個高丘,立馬在上邊一望,道:「這賊自山東起兵來,不過攻些小小賊寇,不曾見大陣。如今他來,沒些部伍紀律,只趁得這一時銳氣。待到午時,人心懈怠,卻又饑餒,畢竟退回,我這追擊,自然大勝。我且靜以待之。」

  建德見唐兵不動,先調三百兵,渡了汜水,直趕到唐營相近,討戰。鄭國代王琬,也自己帶親隨兵馬,立在陣後來監戰。報到唐營,秦王差王君廓領長槍手二百,與他交鋒。自己也帶部下一干將官,在陣後監戰。這王君廓與夏兵大戰,正在不分勝負,只見王琬帶了束髮金冠,錦袍金甲,騎了隋煬帝向來騎坐大宛國進貢的驄馬,在門旗後影來影去,這馬呵:

  色奪遠天青,奔騰似羽輕。
  瑩瑩飛血汗,萬里欲橫行。

  秦王看見,道:「這將軍騎的好一匹馬,真良馬也。」

  尉遲在側,便道:「大王說此馬好,待小將取來。」

  秦王道:「不可、不可!豈可因良馬失一壯士。」

  敬德道:「斷然不失。」

  兩隻腿把馬一夾,直奔夏陣來。旁邊有兩個將官高甑生、梁建方,怕尉遲有失,也拍馬隨來。王琬還按著韁在那廂看戰,只聽得耳朵喝一聲「哪裡走!」

  似捉小雞一般,被敬德捉過馬去,這馬正要走,被敬德靴尖鉤住韁繩。高甑生已到,帶了馬,一齊歸陣。夏陣這三百兵,見唐將在陣背後拿了一個人去,吃了一驚,無心戀戰,流水退回。總是敬德他呵:

  拔山有雄力,捉將如探囊。

  夏陣上兵馬四更造飯,天明結陣。五月天氣,日又長,天又熱,立到午時,肚饑口渴,身子又疲,也有坐的,也有離了步伍,河邊吃水的。將次回了,秦王著宇文士及:「領三百馬兵,往他陣邊掠過。若他兵堅立不動,勢尚未可乘,爾且亟歸;若他陣中驚動,你可竟往東去,我率兵來了。」

  宇文士及兵到陣前,果然夏兵陣動。秦王自己便帶了輕騎,先過汜水,直沖夏陣,吩咐大兵隨進。

  誓將破堅陣,一舉靖烽煙。

  好笑建德隔日下令,催兵馬排陣,倚著唐兵不來,且在陣中朝見起群臣來,豈不迂闊。群臣正在拜舞,只見秦王已砍到陣前。建德聞報,忙傳旨:「騎兵拒敵。」

  又被這幹朝臣,鵝行鴨步阻住。及至聽得唐兵到,驚得這幹朝臣,不脫朝衣朝冠亂跑。放得騎兵出來,唐兵已到行殿。建德舒展不來,只得退到東陂聚兵。秦王領兵追來,此時夏兵還多,排得陣也厚。那淮陽王道玄,飛身陷陣,直殺入夏王陣中,往返幾次,身上著有數十枝箭,猶自廝殺。秦王見他人馬都中箭,把自己副馬與他騎了,叫他與竇軌、王君廓一干,在陣前相持。自己帶了叔寶、尉遲、史大奈、程知節,直殺到夏兵陣後,扯起大唐旗號,前後夾攻。建德將士見了大驚,當不得兩下來殺,喊一聲就是天崩地裂,散去了。

  唐兵追趕三十裡,斬他首級萬餘。只說建德已逃,正要收軍,不期兵到,見唐兵來,忙脫去朝衣朝冠,自己與將校一般打扮,來決戰。正戰時,中了一槍,忙尋護駕將士,亂亂的都已走散。要走出來,怕亂軍再中一槍,可不了了性命。見牛口渚中有些蘆柴,可以潛身,便往裡一鑽。那知身上這付金甲晃亮,動了人眼。唐軍中望見,知是一員將官,逃在此處。當有兩個車騎將軍白士讓、楊武威,縱馬趕來,舉渾鐵槊往蘆林中亂搠。竇建德在蘆林中要殺出來,身負重傷,又肚中饑餒,廝殺不過;若在裡邊,又怕搠,只得大叫道:「我便是夏王,那個將軍若能相救,我平分河北,富貴共享。」

  楊武威道:「這等出來,我們救你。只不要富貴時忘了我們。」

  建德走得出來,被他一把搶將下馬,將來綁縛,把腳都拴在馬上。恰好兩個的從兵已至,一齊簇擁了回轉大寨。

  垂衣河北盡悠游,何事橫戈浪結仇。
  愎諫逞強誰與救,可憐束手作俘囚。

  回到大寨,各將都在那邊獻功,傳報道:「拿得夏王竇建德來。」

  眾將不信,連秦王也不以為然。只見楊武威與白士讓押了建德,直至中軍。眾人看果是建德,他也不跪。秦王見了笑道:「我自征討王世充,與汝何干?卻越境而來,犯我兵鋒。」

  建德也沒得說,沒奈何,只得說句諢話道:「今不自來,恐煩遠取。」

  秦王又笑一笑,叫監在後寨。

  幾年血戰逞豪雄,獨向燕齊起帝宮。
  為念唇亡妄相救,誰知先自入牢籠。

  建德部下被拿的有五萬余人,秦王都叫放了,任他回轉鄉里。眾將道:「這幹都是從征將士,若不殺放還,他日又與我為敵。」

  秦王道:「殺之可惜。竇建德也是個草澤英雄,有眾二十萬,敗亡至此,那一個還敢收合來與我戰?止有先時尉遲拿來的鄭國代王琬,臨陣拿來的鄭國使臣長孫安世王辨,差來的夏王救洛陽的大將郭士衡,都與夏王同收在後寨,其餘放去,正使他傳我恩威,山東河北,可不戰自下了。」

  諸將皆心服,正是:

  勢成拉朽人心裂,何必殘民妄殺傷。

  夏兵潰散,還有建德之妻曹氏,與他左僕射齊善行,逃回洛州,跟隨的也不上數百。部下紛紛,有的要推尊曹後作主,起兵恢復。有的道是:「恢復是做不來的事,還逃到豆子航做強盜好。」

  只有齊善行道:「恢復固是難事,盜賊也非了局。只為隋氏暴虐,我們不得已為亂,在草野苟且求生。今天命歸唐,秦王蓋世英雄,平定河北,兵精馬壯,一朝為他擒滅,易如反掌。我等何人,看此事勢,守也無成,逃也不免,何苦又塗炭生民。」

  主張勸曹後盡散兵馬,向秦王投降。又怕散去士卒,沿途剽掠,將府庫段匹盡行給賞,叫他回去務農,或是經商,再不可為盜。

  先是隋煬帝有傳國八璽,及隋臣裴矩一干,建德破了宇文化及,都歸了夏國。齊善行至此,奉了建德妻曹氏及八璽,一應破宇文化及得的珍寶,帶領裴矩曹氏兄弟曹旦,都來歸降。還有未曾降州縣,建威當日拿了唐淮安王神通,羈留他在博州。如今刺史馬士羨,見建德勢敗,推尊他出來,做唐山東安撫大使,說諭各處州縣,共有三十多州,都聽淮安王約束,歸唐。建德所佔據的地方,都已平定了。

  苦征惡戰爭何益,天命歸時地亦歸。

  若使建德肯依了淩敬,分兵掇了秦王,自己或自太行犯關中,或是河北結連突厥犯關中,唐朝精兵猛將,都在京東都,在朝不過裴寂一干,如何撐架?就是流水調秦王回時,王世充也還要發兵追趕,建德留下的兵,也要乘機邀掠,不能遽歸。就使回得,顧此也要失彼。不然,斂兵自守,鄭國必亡。他兵士疲敝,也得休息幾時,夏國便可練兵訓士,高城深池,豈至一旦勢成瓦解?這都是天意歸唐,何嘗沒有忠謀秘計人,自不用以致於亡。夏亡,這王世充越發不能支了。

  ◆總評:天命在唐,建德來也亡,不來也亡。但其不聽淩敬、曹氏,亡愈速耳。

  太宗勝人處,常在以身先入,以奇兵出陣後,能審不為敵先,不為敵後。此所以不數年而天下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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