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英雄傳奇 > 說唐演義全傳 | 上頁 下頁
第十四回 恣烝淫太子迷花 躬弑逆楊廣篡位(1)


  詩曰:

  榮華富貴馬頭塵,怪是癡兒苦認真。
  情染紅顏忘卻父,心膻黃屋不知親。
  仙都夢逐湘雲冷,仁壽冤成鬼火磷。
  一十三年瞬息事,頓教遺笑曆千春。

  那位隋文帝焉能知道,病到七月,病勢漸漸不支。尚書左僕射楊素,他是勳臣;禮部尚書柳述,他是附馬;還有黃門侍郎官元岩,是近臣。三人直宿閣中。太子入宿太寶殿上。宮內是陳夫人、蔡夫人服侍。太子因侍疾,兩個都不回避。蔡夫人是丹陽人,江南婦女水色,是不必說絕好的了。陳夫人不惟是南人,且是陳文帝之女。隨陳後主入朝,更是金枝玉葉,生長錦繡叢中,說不盡的齊整。這夫人舉止風流,態度逸韻,徐行緩步,流目低眉,也都是生成韻致。太子見了,卻疑是有意於她,一腔心事,被她引得大熱。知那文帝是不起之疾,與楊素把前後事務盡皆周備,但在文帝面前,終有些懼憚。要大膽闖入宮去調戲陳夫人,但她侍疾時多,再不得湊巧。且又不知內心如何,這些眼角傳神,都是自己揣摹,或者她嫌老愛少,有這心亦未可知。又想道:「她平日受我許多禮物,不能無情於我。」自想自問,這等想慕。

  不期那一日入宮問疾,遠遠見一位麗人出宮,緩步而來,不帶一人,又無宮女。太子舉目一看,卻正是陳夫人,為要更衣,故此獨自出來。太子只喜得心花大放,暗想道:「機會在此矣!」

  分付從人且休隨來,自己三步並做兩步,隨入更衣之處。那陳夫人看見,吃了一驚道:「太子到此何為?」

  太子笑道:「也來隨便。」

  夫人見他有些輕薄,回身便走。太子一把扯住道:「夫人,我終日在禦榻前與夫人相對,雖是神情飛越,卻如隔著萬水千山,今幸得便,望乞夫人賜我片刻之歡,慰我平生之願。」

  夫人道:「太子!我已托體文皇,名分所在,豈可如此!」

  太子道:「夫人豈不知情之所鐘,何名分之有?」

  把夫人緊緊抱住,求一接唇。夫人道:「斷乎不可。」

  極力推拒。正在不可解之際,正聽得一片傳呼道:「聖上宣陳夫人!」

  此時太子知道留她不住,道:「不敢相強,且留後會。」

  夫人喜得脫身,早已衣衫皆皺,神色驚惶,要稍俟喘息,寧靜入宮。不料文帝睡醒,索取藥餌,如何敢遲?只得舉步到禦榻前來,那文帝舉目看她,好似:

  搖搖不定風前竹,慘慘疏紅雨後花。

  帝遂心疑,忖道:「若是偷閒睡了,醒來鬢髻該亂,衣衫該皺,但色不須變。若因宣召來遲,也不須失色至此。」

  便問道:「因甚作此模樣?」

  此時陳夫人也知文帝病重,不敢把這件事說知,恐他著惱。但一時沒有遮飾,只得說一聲:「太子無禮!」

  帝聽此言,不覺怒氣填胸,把手在榻上敲上幾下,道:「畜生!何足以付大事?獨孤誤我,獨孤誤我!快宜柳述、元岩進宮。」

  太子也怕有事,早在宮門偷聽,聽得文帝怒駡,又聽得宣柳、元二人,不宣楊素,知有難為的意思,急奔來尋張衡等一班人計議。

  這班人正打點做從龍之臣,都聚在一處。見太子來得慌張,只道文帝晏駕,直至問時,方知陳夫人之事。宇文化及道:「這好事只在早晚之間,卻又弄出這事來,怎麼處?」

  張街道:「如今只有一件急計,不得不行了。」

  太子忙問何計?張衡附耳道:「如此,如此。」

  正在悄悄與太子設計,只見楊素慌慌張張走來道:「殿下不知因甚事忤了聖旨,上宣柳、元二人撰詔,去召太子楊勇。他二人已在撰詔,只待用寶齎往濟寧。他若來時,我們都是他仇家,怎生是好?」

  太子道:「張庶子已定一計了。」

  張衡便向楊素耳邊說了。楊素道:「這也不得不如此了,就叫張庶子去做。只恐柳述、元岩取了廢太子來,這事就煩難了。」

  宇文化及道:「下一道旨,說他玩上羈留,不能將順,將他下了大理寺獄。再傳旨說宿衛兵士勞苦,暫時放散,就著郭衍帶領東官兵土守定各處宮門,不許內外人等出入,洩漏宮中事務。還假一道聖旨去濟甯召太子,只說文帝有事,宣他到來,斬草除根。」

  楊素伴著太子在太寶殿,其餘分頭辦事。

  先是宇文化及帶了校尉趕到撰詔處,將柳述、元岩拿住。二人要面聖辯別。化及道:「奉旨赴大理獄,不曾叫面聖。」

  綁縛了,著幾個心腹押赴大理去了,回來覆命。時郭衍已將衛士處處更換了東宮宿衛,要緊處他二人分頭把守。此時文帝半睡不睡地問道:「柳述、元岩寫詔曾完否?」

  陳夫人道:「還未見進呈。」

  文帝道:「完時即便用寶,著柳述飛遞去。」

  只見外邊報:「太子差張衡侍疾。」

  也不候旨,帶了二十餘內監,闖入宮中。先分付當值的內侍道:「太子有旨,道你們連日辛苦,著我帶這些內監更替。」

  對禦榻前這些宮女道:「太子有旨,將帶來內監承應,爾等也去歇息。」

  這些宮女因承值久了,巴不得偷閒。聽得一聲分付,也都一哄出官去了。惟有陳夫人、蔡夫人仍立在禦榻前不動。張衡走到榻前,也不叩頭,見文帝昏昏沉沉的,對著二夫人道:「二位夫人也暫避避。」

  這兩個夫人乃是女流,沒甚主意,只得離了禦榻前,向內閣之後坐地。

  兩個夫人放心不下,著宮人在門外打聽。可有一個時辰,那張衡洋洋的走出來道:「這幹呆妮子!聖上已是賓天了,适才還是這等守著,不報太子知道?」

  又道:「宮嬪妃不得哭泣,待啟過太子,舉哀發喪。」

  正是:

  鼎湖龍去寂無聞,誰向湘江泣斷雲?
  變起蕭牆人莫識,空將舊恨說隋文。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