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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回 秦檜定計削兵權(1)


  卻說嶽飛輕騎至臨安朝見高宗,奏道:「金人舉國南來,巢穴必虛,若以吾軍長驅京洛以搗之,彼必奔命,可坐而斃。」

  帝不從。秦檜尤惡之,背地奏高宗,以為:「陛下既詔各路班師,不久太上皇梓宮及韋太后消息至矣。今濠州雖失,乃小忿耳。請陛下以大孝自體,勿聽臣下之言也。」

  高宗因見金人屢失盟好,遲疑未決。嶽飛既退私第,身沾宿疾苦寒,咳嗽不已。

  然其志圖報效,又恐高宗急於退敵,次日又具奏曰:「臣如領兵搗其虛國,勢必得利。陛下若以敵方在邇,未暇遠圖,欲乞親至蘄、黃以議攻敵,庶幾為後計也。」

  帝見嶽飛意切,乃下詔著飛會樂蘄、黃。飛承命,即日辭帝回鄂州,收拾人馬,望蘄、黃進發。時值春盡三月間,天氣暄暖,人馬精神,所過秋毫無犯,隴道中耕夫皆荷鋤而觀。岳侯遣人探濠州消息,哨馬回報,濠州日前被金人陷了,今退去二朝矣。嶽飛得諜報,即以人馬進濠州,安撫軍民,修理府庫,令軍士築壕垣,委官鎮守,具表遣人遞奏行在。遂還兵屯舒州,以候朝廷之命。

  高宗得嶽飛條陳濠州表疏,差內臣齎于尚書府發落。內臣領詔,逕至秦檜府中呈報。秦檜見了奏疏,著人請過給事中範同,到府有事商議。差人去不多時,範同隨入府,參見秦檜畢,檜引入後堂,與之分賓主而坐。同曰:「小官何得有坐?」

  檜曰:「有事與執事計議,但坐無妨。」

  同始敢坐於堂側。檜曰:「吾意力主和議,岳飛諸人往往奏上,欲圖恢復。近日府中接到疏章迭積,誠恐諸將難制,今欲盡收其兵權,足下有何良策?」

  範同曰:「此易事矣。且朝廷封爵出由丞相,何不奏上,請除韓世忠、張竣嶽飛樞府之職,則兵柄自解。」

  檜大喜曰:「公言深合我意。」

  因設酒禮待同。飲至半酣,檜問及朝中某人可進,某人可退,同一一為之開導。檜見同阿己,甚悅。酒罷,範同辭檜退去。

  次日,秦檜密奏:「張俊戰石皋之捷,遂複廬州。韓世忠鎮守江淮,金人不敢南下。嶽飛兵駐朱仙鎮,兀朮徙家遠遁。是三將者,偉績昭著,望陛下降詔,召赴行在,論功升賞,庶使朝廷諸人知所勉勵。」

  高宗大悅,遂允其請,即日頒詔,遣內臣齊於各鎮去訖。

  且說一路使臣齊詔到建康召張浚張俊正在府中議事,聽得朝廷有使命來,即降級迎候。使臣逕至堂中,宣讀聖旨。詔曰:朕承中業,遭家不造,天步艱難,人心騷動。氐羌蠹侵於西土,玁狁蜂擾于中原,生靈荼毒,朕實憫焉。所賴文武同心,將士戮力,內平禍亂,外靖邊庭。茲者,宣撫使張俊,狥國無家,護兵有法。智謀深博,可以運籌帷幄之中;聲名隱隆,可以折衝廟堂之上。朕心所屬,與論攸歸,卿宜疾赴行在,論功授封。嗚呼,盡忠匡國,惟臣子之至誠;崇德報功,乃朝廷之通典。欽予時命,想宜體悉。

  張俊接詔,謝恩已畢,即吩咐軍中,戎務委能將總理,自隨使臣逕赴行在。次日朝見高宗,高宗大悅,謂曰:「卿為國勤勞,多聞捷報,朕嘗欲一見,因卿總戎在外,未可遽離。今召赴行在,實以卿克理內政也。」

  俊頓首稱謝。俊既退出居府,第二日韓世忠、楊沂中、王德等,皆隨詔來到,獨嶽飛未至。

  秦檜問於參知政事王次翁,次翁曰:「岳飛一軍最為關要。明日再奏,仍遣使促之。待眾人聚于京師,權柄不一,自生猜忌,此正鎮諸侯法也,丞相慎勿失此。」

  秦檜然之。遇早朝,檜複奏:「岳飛兵屯舒州未至,陛下再差內臣召入,則可以擬封爵。」

  高宗允奏,複遣司農李若虛同內官黃順,齊詔催促嶽飛速赴朝廷。李若虛、黃順領詔,逕往舒州見岳侯,宣讀上意。

  嶽飛俯伏聽命。詔曰:

  〖提七萃之旅,入則拱衛於岩除;建六纛之威,出則撫臨於邊塞。克備爪牙之寄,聿資心膂之臣。誕敷顯命,播告治朝。乃者諸路招討使岳飛偉量沈雄,英資果毅,早膺勇爵,備曆戎行。懷干城禦侮之材,著斬將奪旗之績。屢得捷聞,甚契朕意。今將頒詔于諸鎮,即日咸聚于京師。
  欲擬封賞,惟卿未至,故茲詔示,指不多及。〗

  嶽飛拜受詔書,請使臣李若虛、黃順入後堂坐定,問曰:「有勞使臣遠來,近日頒詔諸鎮,出於上意,或由廷臣主之?」

  若虛曰:「不瞞君侯說,吾二人實上命所遣,其擬封賞級,皆從秦丞相之請也。」

  飛曰:「二使臣先回,嶽某隨後便至。」

  黃順曰:「聖旨候君侯與諸鎮會朝,若複後期,則吾二人亦有罪也。望君侯一同付朝。」

  岳飛只得以軍事付嶽雲掌理,自與使臣逕赴行在。至京師幾越七日,遂同韓世忠、張竣楊沂中、王德等,會朝見高宗皇帝。帝下命召嶽飛入內廷,有機密事商議。飛即承命,進見高宗於拱德殿,拜伏階下。高宗曰:「朕嘗思內閣之語,以中興一事專委任卿。廷臣多有議論與金講和者,朕亦緣太上皇梓宮未還,韋太后車駕耗焉,是以切於尋盟,欲得應成此事。目今遣使往返道路,金人屢有此請,朕不得已而從之。是使卿班師還鎮,用賜封賞,居列朝廷,分理諸政事。候在金人的有太上皇及韋太后消息,與卿等又作遠圖。何屢屢詔至,卿未即赴以慰朕懷耶?」

  岳飛頓首流血徐奏曰:「臣非敢抗違君命,而不果行哉。初,臣駐兵郾城,距黃龍府只曾七十裡。那時金人之氣銷沮殆盡,正待會集兩河忠義,指日渡河,誅兀朮如砧上之肉,複汴京猶反掌之易。陛下連齎到禦劄金字牌一十三道;臣遽離朱仙鎮,河南百姓苦遭金人所荼毒者,遮道而留,哭聲震野,慘不忍聞。彼時臣逗遛于進退莫得之間。仰思君命,俯視民情,是班師歸鄂之旨,臣甚不得已之意也。」

  言罷血披階墀,嗚咽似不出聲。高宗亦為之慘焉,複諭曰:「卿之勤勞,朕足知矣。日已晏,且退,來早詣尚書省聽候指揮。」

  飛披命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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