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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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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藏道:「你看悟空說的話,相貌是生成的,你教他怎麼收拾?」 行者道:「把那個耙子嘴揣在懷裏,莫拿出來;把那蒲扇耳貼在後面,不要搖動:這就是收拾了。」 那八戒真個把嘴揣了,把耳貼了,拱著頭,立於左右。行者將行李拿入門裏,將白馬拴在樁上。 只見那老兒才引個少年,拿一個板盤兒,托三杯清茶來獻。茶罷,又吩咐辦齋。那少年又拿一張有窟窿無漆水的舊桌,端兩條破頭折腳的凳子,放在天井中,請三眾涼處坐下。三藏方問道:「老施主高姓?」 老者道:「在下姓王。」 「有幾位令嗣?」 道:「有兩個小兒,三個小孫。」 三藏道:「恭喜,恭喜。」 又問:「年壽幾何?」 道:「痴長六十一歲。」 行者道:「好,好,好,花甲重逢矣。」 三藏復問道:「老施主,始初說西天經難取者,何也?」 老者道:「經非難取,只是道中艱澀難行。我們這向西去,只有三十里遠近,有一座山,叫做八百里黃風嶺,那山中多有妖怪。故言難取者,此也。若論此位小長老,說有許多手段,卻也去得。」 行者道:「不妨,不妨。有了老孫與我這師弟,任他是甚麼妖怪,不敢惹我。」 正說處,又見兒子拿將飯來,擺在桌上,道聲:「請齋。」 三藏就合掌諷起齋經。八戒早已吞了一碗。長老的幾句經還未了,那獃子又吃夠三碗。行者道:「這個饢糠的,好道撞著餓鬼了。」 那老王倒也知趣,見他吃得快,道:「這個長老,想著實餓了,快添飯來。」 那獃子真個食腸大,看他不擡頭,一連就吃有十數碗。三藏、行者俱各吃不上兩碗。獃子不住,便還吃哩。老王道:「倉卒無殽,不敢苦勸,請再進一箸。」 三藏、行者俱道:「夠了。」 八戒道:「老兒滴答甚麼,誰和你發課,說甚麼五爻六爻?有飯只管添將來就是。」 獃子一頓,把他一家子飯都吃得罄盡,還只說才得半飽。卻才收了家火,在那門樓下,安排了竹床板鋪睡下。 次日天曉,行者去背馬,八戒去整擔。老王又教媽媽整治些點心湯水管待,三眾方致謝告行。老者道:「此去倘路間有甚不虞,是必還來茅舍。」 行者道:「老兒,莫說哈話。我們出家人不走回頭路。」遂此策馬挑擔西行。 噫!這一去,果無好路朝西域,定有邪魔降大災。三眾前來,不上半日,果逢一座高山,說起來十分險峻。三藏馬到臨崖,斜挑寶 高的是山,峻的是嶺;陟的是崖,深的是壑;響的是泉,鮮的是花。 那山高不高,頂上接青霄;這澗深不深,底中見地府。 山前面,有骨都都白雲,屹嶝嶝怪石,說不盡千丈萬丈挾魂崖。 崖後有彎彎曲曲藏龍洞,洞中有叮叮噹噹滴水巖。 又見些丫丫叉叉帶角鹿,泥泥痴痴看人獐,盤盤曲曲紅鱗蟒,耍耍頑頑白面猿。 至晚巴山尋穴虎,帶曉翻波出水龍,登的洞門唿喇喇響。 草裏飛禽撲轤轤起,林中走獸掬 猛然一陣狼蟲過,嚇得人心趷蹬蹬驚。 正是那當倒洞當當倒洞,洞當當倒洞當山。 青岱染成千丈玉,碧紗籠罩萬堆煙。 那師父緩促銀驄,孫大聖停雲慢步,豬悟能磨擔徐行。正看那山,忽聞得一陣旋風大作。三藏在馬上心驚,道:「悟空,風起了。」 行者道:「風卻怕他怎的?此乃天家四時之氣,有何懼哉?」 三藏道:「此風甚惡,比那天風不同。」 行者道:「怎見得不比天風?」 三藏道:「你看這風: 巍巍蕩蕩颯飄飄,渺渺茫茫出碧霄。 過嶺只聞千樹吼,入林但見萬竿搖。 岸邊擺柳連根動,園內吹花帶葉飄。 收網漁舟皆緊纜,落篷客艇盡拋錨。 途半征夫迷失路,山中樵子擔難挑。 仙果林間猴子散,奇花叢內鹿兒逃。 崖前檜柏顆顆倒,澗下松篁葉葉凋。 播土揚塵沙迸迸,翻江攪海浪濤濤。」 八戒上前一把扯住行者道:「師兄,十分風大,我們且躲一躲兒乾淨。」 行者笑道:「兄弟不濟。風大時就躲,倘或親面撞見妖精,怎的是好?」 八戒道:「哥啊,你不曾聞得『避色如避仇,避風如避箭』哩?我們躲一躲,也不虧人。」 行者道:「且莫言語,等我把這風抓一把來聞一聞看。」 八戒笑道:「師兄又扯空頭謊了,風又好抓得過來聞?就是抓得來,便也鑽了去了。」 行者道:「兄弟,你不知道老孫有個『抓風』之法。」 好大聖,讓過風頭,把那風尾抓過來聞了一聞,有些腥氣。道:「果然不是好風,這風的味道不是虎風,定是怪風,斷乎有些蹊蹺。」 說不了,只見那山坡下剪尾跑蹄,跳出一隻斑斕猛虎。慌得那三藏坐不穩雕鞍,翻根頭跌下白馬,斜倚在路傍,真個是魂飛魄散。八戒丟了行李,掣釘鈀,不讓行者走上前,大喝一聲道:「孽畜,那裏走!」 趕將去,劈頭就築。那隻虎直挺挺站將起來,把那前左爪掄起,摳住自家的胸膛,往下一抓,滑剌的一聲,把個皮剝將下來,站立道傍。你看他怎生惡相?咦!那模樣: 血津津的赤剝身軀,紅媸媸的彎環腿足。 火燄燄的兩鬢蓬鬆,硬搠搠的雙眉直豎。 白森森的四個鋼牙,光耀耀的一雙金眼。 氣昂昂的努力大哮,雄糾糾的厲聲高喊。 喊道:「慢來,慢來。吾當不是別人,乃是黃風大王部下的前路先鋒。今奉大王嚴命,在山巡邏,要拿幾個凡夫去做案酒。你是那裏來的和尚,敢擅動兵器傷我?」 八戒罵道:「我把你這個孽畜!你是認不得我。我等不是那過路的凡夫,乃東土大唐御弟三藏之弟子,奉旨上西方拜佛求經者。你早早的遠避他方,讓開大路,休驚了我師父,饒你性命;若似前猖獗,鈀舉處,卻不留情。」 那妖精那容分說,急近步,丟一個架子,望八戒劈臉來抓;這八戒忙閃過,掄鈀就築。那怪手無兵器,回身就走;八戒隨後趕來;那怪到了山坡下亂石叢中,取出兩口赤銅刀,急掄起,轉身來迎。兩個在這坡前一往一來,一衝一撞的賭鬥。 那孫行者攙起唐僧道:「師父,你莫害怕。且坐住,等老孫去助助八戒,打倒那怪好走。」 三藏才坐將起來,戰兢兢的,口裏念著《多心經》不題。 那行者掣了鐵棒,喝聲叫:「拿了!」 此時八戒抖擻精神,那怪敗下陣去。行者道:「莫饒他,務要趕上。」 他兩個掄起鈀,舉鐵棒,趕下山來。那怪慌了手腳,使個金蟬脫殼計,打個滾,現了原身,依然是一隻猛虎。行者與八戒那裏肯捨,趕著那虎,定要除根。那怪見他趕得至近,卻又摳著胸膛,剝下皮來,苫蓋在那臥虎石上,脫真身,化一陣狂風,逕回路口。忽見著那師父正念《多心經》,被他一把拿住,駕長風攝將去了。可憐那三藏啊,江流註定多磨折,寂滅門中功行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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