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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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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唐僧坐在圈子裏,等待多時,不見行者回來,欠身悵望道:「這猴子往那裏化齋去了?」 八戒在傍笑道:「知他往那裏耍子去來?化甚麼齋,卻教我們在此坐牢。」 三藏道:「怎麼謂之坐牢?」 八戒道:「師父,你原來不知,古人劃地為牢?他將棍子劃個圈兒,強似鐵壁銅牆,假如有虎狼妖獸來時,如何擋得他住?只好白白的送與他吃罷了。」 三藏道:「悟能,憑你怎麼處治?」 八戒道:「此間又不藏風,又不避冷,若依老豬,只該順著路,往西且行。師兄化了齋,駕了雲,必然來快,讓他趕來。如有齋,吃了再走。如今坐了這一會,老大腳冷!」 三藏聞此言,就是晦氣星到了。遂依獃子,一齊出了圈外。八戒牽了馬,沙僧擔了擔,那長老順路步行前進。不一時,到了樓閣之所,卻原來是坐北向南之家。門外八字粉牆,有一座倒垂蓮升斗門樓,都是五色裝的。那門兒半開半掩。八戒就把馬拴在門枕石鼓上;沙僧歇了擔子;三藏畏風,坐於門限之上。八戒道:「師父,這所在想是公侯之宅,相輔之家。前門外無人,想必都在裏面烘火。你們坐著,讓我進去看看。」 唐僧道:「仔細耶,莫要衝撞了人家。」 獃子道:「我曉得。自從歸正禪門,這一向也學了些禮數,不比那村莽之夫也。」 那獃子把釘鈀撒在腰裏,整一整青錦直裰,斯斯文文,走入門裏。只見是三間大廳,簾櫳高控,靜悄悄全無人跡,也無桌椅家火。轉過屏門,往裏又走,乃是一座穿堂。堂後有一座大樓,樓上窗格半開,隱隱見一頂黃綾帳幔。獃子道:「想是有人怕冷,還睡哩。」 他也不分內外,拽步只管走上樓來。用手掀開看時,把獃子諕了一個躘踵。原來那帳裏象牙床上,白媸媸的一堆骸骨,骷髏有巴斗大,腿挺骨有四五尺長。那獃子定了性,止不住腮邊淚落,對骷髏點頭嘆云:「你不知是: 那代那朝元帥體,何邦何國大將軍。 當時豪傑爭強勝,今日淒涼露骨筋。 不見妻兒來侍奉,那逢士卒把香焚。 謾觀這等真堪嘆,可惜興王霸業人。」 八戒正才感嘆,只見那帳幔後有火光一幌。獃子道:「想是有侍奉香火之人在後面哩。」 急轉步,過帳觀看,卻是穿樓的窗扇透光。那壁廂有一張彩漆的桌子,桌子上亂搭著幾件錦繡綿衣。獃子提起來看時,卻是三件納錦背心兒。 他也不管好歹,拿下樓來,出廳房,徑到門外道:「師父,這裏全沒人煙,是一所亡靈之宅。老豬走進裏面,直至高樓之上,黃綾帳內,有一堆骸骨。串樓傍有三件納錦的背心,被我拿來了,也是我們一程兒造化。此時天氣寒冷,正當用處。師父,且脫了褊衫,把他且穿在底下,受用受用,免得吃冷。」 三藏道:「不可,不可。律云:『公取竊取皆為盜。』倘或有人知覺,趕上我們,到了當官,斷然是一個竊盜之罪。還不送進去與他搭在原處。我們在此避風坐一坐,等悟空來時走路。出家人不要這等愛小。」 八戒道:「四顧無人,雖雞犬亦不知之,但只我們知道,誰人告我?有何證見?就如拾得的一般,那裏論甚麼公取竊取也?」 三藏道:「你胡做啊。雖是人不知之,天何蓋焉?玄帝垂訓云:『暗室虧心,神目如電。』趁早送去還他,莫愛非禮之物。」 那獃子莫想肯聽,對唐僧笑道:「師父啊,我自為人,也穿了幾件背心,不曾見這等納錦的。你不穿,且待老豬穿一穿,試試新,晤晤脊背。等師兄來,脫了還他走路。」 沙僧道:「既如此說,我也穿一件兒。」 兩個齊脫了上蓋直裰,將背心套上。才緊帶子,不知怎麼立站不穩,撲的一跌。原來這背心兒賽過綁縛手,霎時間,把他兩個背剪手貼心綑了。慌得個三藏跌足報怨,急忙來解,那裏便解得開。三個人在那裏吆喝之聲不絕,卻早驚動了魔頭。 原來那座樓房果是妖精點化的,終日在此拿人。他在洞裏正坐,忽聞得怨恨之聲,急出門來看,果見綑住幾個人了。妖魔即喚小妖,同到那廂,收了樓臺房屋之形。把唐僧攙住,牽了白馬,挑了行李,將八戒、沙僧一齊捉到洞裏。老妖魔登臺高坐,眾小妖把唐僧推近臺邊,跪伏於地。妖魔問道:「你是那方和尚?怎麼這般膽大,白日裏偷盜我的衣服?」 三藏滴淚告曰:「貧僧是東土大唐欽差往西天取經的。因腹中飢餒,著大徒弟去化齋未回,不曾依得他的言語,誤撞仙庭避風。不期我這兩個徒弟愛小,拿出這衣物來。貧僧決不敢壞心,當教送還本處。他不聽吾言,要穿此晤晤脊背,不料中了大王機會,把貧僧拿來。萬望慈憫,留我殘生,求取真經,永註大王恩情,回東土千古傳揚也。」 那妖魔笑道:「我這裏常聽得人言:有人吃了唐僧一塊肉,髮白還黑,齒落更生。幸今日不請自來,還指望饒你哩。你那大徒弟叫做甚麼名字?往何方化齋?」 八戒聞言,即開口稱揚道:「我師兄乃五百年前大鬧天宮齊天大聖孫悟空也。」 那妖魔聽說是齊天大聖孫悟空,老大有些悚懼,口內不言,心中暗想道:「久聞那廝神通廣大,如今不期而會。」教:「小的們,把唐僧綑了;將那兩個解下寶貝,換兩條繩子,也綑了。且擡在後邊,待我拿住他大徒弟,一發刷洗,卻好湊籠蒸吃。」 眾小妖答應一聲,把三人一齊綑了,擡在後邊。將白馬拴在槽頭,行李挑在屋裏。眾妖都磨兵器,準備擒拿行者不題。 卻說孫行者自南莊人家攝了一缽盂齋飯,駕雲回返舊路,逕至山坡平處,按下雲頭,早已不見唐僧,不知何往,棍劃的圈子還在,只是人馬都不見了。回看那樓臺處所,亦俱無矣,惟見山根怪石。行者心驚道:「不消說了,他們定是遭那毒手也。」 急依路看著馬蹄,向西而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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