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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五


  ▼第七十一回 行者假名降怪犼 觀音現像伏妖王

  色即空兮自古,空言是色如然。人能悟徹色空禪。何用丹砂炮煉。
  德行全修休懈,工夫苦用熬煎。有時行滿始朝天。永駐仙顏不變。

  話說那賽太歲緊關了前後門戶,搜尋行者,直嚷到黃昏時分,不見蹤跡。坐在那剝皮亭上,點聚群妖,發號施令,都教各門上提鈴喝號,擊鼓敲梆;一個個弓上絃,刀出鞘,支更坐夜。

  原來孫大聖變做個痴蒼蠅,釘在門旁。見前面防備甚緊,他即抖開翅,飛入後宮門首看處,見金聖娘娘伏在御案上,清清滴淚,隱隱聲悲。行者飛進門去,輕輕的落在他那烏雲散髻之上,聽他哭的甚麼。少頃間,那娘娘忽失聲道:「主公啊,我和你:

  前生燒了斷頭香,今世遭逢潑怪王。
  拆鳳三年何日會?分鴛兩處致悲傷。
  差來長老才通信,驚散佳姻一命亡。
  只為金鈴難解識,相思又比舊時狂。」

  行者聞言,即移身到他耳根後,悄悄的叫道:「聖宮娘娘,你休恐懼。我還是你國差來的神僧孫長老,未曾傷命。只因自家性急,近妝臺偷了金鈴,你與妖王吃酒之時,我卻脫身私出了前亭,忍不住打開看看。不期扯動那塞口的綿花,那鈴響一聲,迸出煙、火、黃沙。我就慌了手腳,把金鈴丟了,現出原身,使鐵棒,苦戰不出,恐遭毒手,故變作一個蒼蠅兒,釘在門樞上,躲到如今。那妖王愈加嚴緊,不肯開門。你可再以夫妻之禮,哄他進來安寢,我好脫身行事,別作區處救你也。」

  娘娘一聞此言,戰兢兢,髮似神揪;虛怯怯,心如杵築。淚汪汪的道:「你如今是人是鬼?」

  行者道:「我也不是人,我也不是鬼,如今變作個蒼蠅兒在此。你休怕,快去請那妖王也。」

  娘娘不信,淚滴滴,悄語低聲道:「你莫魘寐我。」

  行者道:「我豈敢魘寐你?你若不信,展開手,等我跳下來你看。」

  那娘娘真個把左手張開,行者輕輕飛下。落在他玉掌之間,好便似:

  菡萏蕊頭釘黑豆,牡丹花上歇遊蜂;
  繡毬心裏葡萄落,百合枝邊黑點濃。

  金聖宮高擎玉掌,叫聲:「神僧。」

  行者嚶嚶的應道:「我是神僧變的。」

  那娘娘方才信了。悄悄的道:「我去請那妖王來時,你卻怎生行事?」

  行者道:「古人云:『斷送一生惟有酒。』又云:『破除萬事無過酒。』酒之為用多端,你只以飲酒為上。你將那貼身的侍婢喚一個進來,指與我看,我就變作他的模樣,在旁邊伏侍,卻好下手。」

  那娘娘真個依言,即叫:「春嬌何在?」

  那屏風後轉出一個玉面狐狸來,跪下道:「娘娘喚春嬌有何使令?」

  娘娘道:「你去叫他們來點紗燈,焚腦麝,扶我上前庭,請大王安寢也。」

  那春嬌即轉前面,叫了七八個怪鹿妖狐,打著兩對燈籠、一對提爐,擺列左右。娘娘欠身叉手,那大聖早已飛去。好行者,展開翅,徑飛到那玉面狐狸頭上,拔下一根毫毛,吹口仙氣,叫:「變!」

  變作一個瞌睡蟲,輕輕的放在他臉上。原來瞌睡蟲到了人臉上,往鼻孔裏爬,爬進孔中,即瞌睡了。那春嬌果然漸覺困倦,立不住腳,搖樁打盹,即忙尋著原睡處,丟倒頭,只情呼呼的睡起。行者跳下來,搖身一變,變做那春嬌一般模樣,轉屏風,與眾排立不題。

  卻說那金聖宮娘娘往前正走,有小妖看見,即報賽太歲道:「大王,娘娘來了。」

  那妖王急出剝皮亭外迎迓。娘娘道:「大王啊,煙火既息,賊已無蹤,深夜之際,特請大王安置。」

  那妖滿心歡喜道:「娘娘珍重。卻才那賊乃是孫悟空。他敗了我先鋒,打殺我小校,變化進來,哄了我們。我們這般搜檢,他卻渺無蹤跡,故此心上不安。」

  娘娘道:「那廝想是走脫了。大王放心勿慮,且自安寢去也。」

  妖精見娘娘侍立敬請,不敢堅辭,只得吩咐群妖,各要小心火燭,謹防盜賊,遂與娘娘徑往後宮。行者假變春嬌,從兩班侍婢引入。

  娘娘叫:「安排酒來與大王解勞。」

  妖王笑道:「正是,正是。快將酒來,我與娘娘壓驚。」

  假春嬌即同眾怪鋪排了果品,整頓些腥肉,調開桌椅。那娘娘擎杯,這妖王也以一杯奉上,二人穿換了酒杯。假春嬌在旁,執著酒壺道:「大王、與娘娘今夜才遞交杯盞,請各飲乾,穿個雙喜杯兒。」

  真個又各斟上,又飲乾了。「假春嬌」又道:「大王娘娘喜會,眾侍婢會唱的供唱,善舞的起舞來耶。」

  說未畢,只聽得一派歌聲,齊調音律,唱的唱,舞的舞。他兩個又飲了許多,娘娘叫住了歌舞。眾侍婢分班,出屏風外擺列。惟有假春嬌執壺,上下奉酒。娘娘與那妖王專說得是夫妻之話。你看那娘娘一片雲情雨意,哄得那妖王骨軟觔麻。只是沒福,不得沾身。可憐!真是貓咬尿胞──空歡喜。

  敘了一會,笑了一會,娘娘問道:「大王,寶貝不曾傷損麼?」

  妖王道:「這寶貝乃先天摶鑄之物,如何得損?只是被那賊扯開塞口之綿,燒了豹皮包袱也。」

  娘娘說:「怎生收拾?」

  妖王道:「不用收拾,我帶在腰間哩。」

  假春嬌聞得此言,即拔下毫毛一把,嚼得粉碎,輕輕挨近妖王,將那毫毛放在他身上,吹了三口仙氣,暗暗的叫:「變!」

  那些毫毛即變做三樣惡物,乃虱子、虼蚤、臭蟲,攻入妖王身內,挨著皮膚亂咬。那妖王燥癢難禁,伸手入懷揣摸揉癢,用指頭捏出幾個虱子來,拿近燈前觀看。娘娘見了,含忖道:「大王,想是襯衣髒了,久不曾漿洗,故生此物耳。」

  妖王慚愧道:「我從來不生此物,可可的今宵出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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