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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五


  那大聖攜著八戒,徑到南方七十里之地,住下風雲,找尋妖處。但只見一股清溪,兩邊夾岸,岸上有千千萬萬的楊柳,更不知清華莊在於何處。正是那:

  萬頃野田觀不盡,千堤煙柳隱無蹤。

  孫大聖尋覓不著,即捻訣,念一聲「唵」字真言,拘出一個當方土地,戰兢兢近前跪下叫道:「大聖,柳林坡土地叩頭。」

  行者道:「你休怕,我不打你。我問你:柳林坡有個清華莊,在於何方?」

  土地道:「此間有個清華洞,不曾有個清華莊。小神知道了,大聖想是自比丘國來的?」

  行者道:「正是,正是。比丘國王被一個妖精哄了,是老孫到那廂,識得是妖怪,當時戰退那怪,化一道寒光,不知去向。及問比丘王,他說三年前進美女時,曾問其由,怪言居住城南七十里柳林坡清華莊。適尋到此,只見林坡,不見清華莊,是以問你。」

  土地叩頭道:「望大聖恕罪。比丘王亦我地之主也,小神理當鑒察。奈何妖精神威法大,如我泄漏他事,就來欺凌,故此未獲。大聖今來,只去那南岸九叉頭一顆楊樹根下,左轉三轉,右轉三轉,用兩手齊撲樹上,連叫三聲『開門』,即現清華洞府。」

  大聖聞言,即令土地回去,與八戒跳過溪來,尋那顆楊樹。果然有九條叉枝,總在一顆根上。行者吩咐八戒:「你且遠遠的站定,待我叫開門,尋著那怪,趕將出來,你卻接應。」

  八戒聞命,即離樹有半里遠近立下。這大聖依土地之言,繞樹根,左轉三轉,右轉三轉,雙手齊撲其樹,叫:「開門,開門。」

  霎時間,一聲響喨,唿喇喇的門開兩扇,更不見樹的蹤跡。那裏邊光明霞采,亦無人煙。行者趁神威,撞將進去,但見那裏好個去處:

  煙霞晃亮,日月偷明。白雲常出洞,翠蘚亂漫庭。一徑奇花爭豔麗,遍階瑤草鬥芳榮。溫暖氣,景常春,渾如閬苑,不亞蓬瀛。滑凳攀長蔓,平橋掛亂藤。蜂啣紅蕊來巖窟,蝶戲幽蘭過石屏。

  行者急拽步,行近前邊細看,見石屏上有四個大字:「清華仙府」。他忍不住,跳過石屏看處,只見那老怪懷中摟著個美女,喘噓噓的,正講比丘國事,齊聲叫道:「好機會來,三年事,今日得完,被那猴頭破了。」

  行者跑近身,掣棒高叫道:「我把你這夥毛團!甚麼『好機會』?吃我一棒。」

  那老怪丟了美人,掄起蟠龍拐,急架相迎。他兩個在洞前,這場好殺,比前又甚不同:

  棒舉迸金光,拐掄兇氣發。那怪道:「你無知敢進我門來。」

  行者道:「我有意降妖怪。」

  那怪道:「我戀國主你無干,怎的欺心來展抹?」

  行者道:「僧修政教本慈悲,不忍兒童活見殺。」

  語去言來各恨仇,棒迎拐架當心扎。促損琪花為顧生,踢破翠苔因把滑。只殺得那洞中霞采欽光明,崖上芳菲俱掩壓。乒乓驚得鳥難飛,吆喝嚇得美人散。只存老怪與猴王,呼呼捲地狂風刮。看看殺出洞門來,又撞悟能獃性發。

  原來八戒在外邊,聽見他們裏面嚷鬧,激得他心癢難撓,掣釘鈀,把一顆九叉楊樹鈀倒,使鈀築了幾下,築得那鮮血直冒,嚶嚶的似乎有聲。他道:「這顆樹成了精也,這顆樹成了精也。」

  八戒舉鈀,又正築處,只見行者引怪出來。那獃子不打話,趕上前,舉鈀就築。那老怪戰行者已是難敵,見八戒鈀來,愈覺心慌,敗了陣,將身一幌,化道寒光,徑投東走。他兩個決不放鬆,向東趕來。

  正當喊殺之際,又聞得鸞鶴聲鳴,祥光縹緲。舉目視之,乃南極老人星也。那老人把寒光罩住,叫道:「大聖慢來,天蓬休趕,老道在此施禮哩。」

  行者即答禮道:「壽星兄弟,那裏來?」

  八戒笑道:「肉頭老兒罩住寒光,必定捉住妖怪了。」

  壽星陪笑道:「在這裏,在這裏。望二公饒他命罷。」

  行者道:「老怪不與老弟相干,為何來說人情?」

  壽星笑道:「他是我的一副腳力,不意走將來,成此妖怪。」

  行者道:「既是老弟之物,只教他現出本相來看看。」

  壽星聞言,即把寒光放出,喝道:「孽畜!快現本相,饒你死罪。」

  那怪打個轉身,原來是隻白鹿。壽星拿起拐杖道:「這孽畜,連我的拐棒也偷來也。」

  那隻鹿俯伏在地,口不能言,只管叩頭滴淚。但見他:

  一身如玉簡斑斑,兩角參差七叉彎。
  幾度饑時尋藥圃,有朝渴處飲雲潺。
  年深學得飛騰法,日久修成變化顏。
  今見主人呼喚處,現身抿耳伏塵寰。

  壽星謝了行者,就跨鹿而行。被行者一把扯住道:「老弟,且慢走,還有兩件事未完哩。」

  壽星道:「還有甚麼未完之事?」

  行者道:「還有美人未獲,不知是個甚麼怪物;還又要同到比丘城見那昏君,現相回旨也。」

  壽星道:「既這等說,我且寧耐。你與天蓬下洞擒捉那美人來,同去現相可也。」

  行者道:「老弟略等等兒,我們去了就來。」

  那八戒抖擻精神,隨行者徑入清華仙府,吶聲喊,叫:「拿妖精,拿妖精!」

  那美人戰戰兢兢,正自難逃,又聽得喊聲大振,即轉石屏之內,又沒個後門出頭。被八戒喝聲:「那裏走?我把你這個哄漢子的臊精,看鈀。」

  那美人手中又無兵器,不能迎敵,將身一閃,化道寒光,往外就走。被大聖抵住寒光,乒乓一棒。那怪立不住腳,倒在塵埃,現了本相,原來是一個白面狐狸。獃子忍不住手,舉鈀照頭一築。可憐把那個傾城傾國千般笑,化作毛團狐狸形。行者叫道:「莫打爛他,且留他此身去見昏君。」

  那獃子不嫌穢污,一把揪住尾子,拖拖扯扯,跟隨行者出得門來。只見那壽星老兒手摸著鹿頭罵道:「好孽畜啊,你怎麼背主逃去,在此成精?若不是我來,孫大聖定打死你了。」

  行者跳出來道:「老弟說甚麼?」

  壽星道:「我囑鹿哩,我囑鹿哩。」

  八戒將個死狐狸摜在鹿的面前道:「這可是你的女兒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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