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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八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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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者一生豪傑,再不曉得暗算計人。他道:「我且回去,照顧豬八戒照顧,教他來先與這妖精見一仗。若是八戒有本事,打倒這妖,算了造化;若無手段,被這妖拿去,等我再去救他,才好出名。他又平日做作,有些躲懶,不肯出頭,卻只是有些口緊,好吃東西。等我哄他一哄,看他怎麼說?」 即時落下雲頭,到三藏前。三藏問道:「悟空,風霧處吉凶何如?」 行者道:「這會子明淨了,沒甚風霧。」 三藏道:「正是,覺到退下些去了。」 行者笑道:「師父,我常時間還看得好,這番卻看錯了。我只說風霧之中恐有妖怪,原來不是。」 三藏道:「是甚麼?」 行者道:「前面不遠,乃是一莊村。村上人家好善,蒸的白米乾飯、白麵饝饝齋僧哩。這些霧,想是那些人家蒸籠之氣,也是積善之應。」 八戒聽說,認了真實,扯過行者,悄悄的道:「哥哥,你先吃了他的齋來的?」 行者道:「吃不多兒,因那菜蔬太鹹了些,不喜多吃。」 八戒道:「啐!憑他怎麼鹹,我也盡肚吃他一飽。十分作渴,便回來吃水。」 行者道:「你要吃麼?」 八戒道:「正是,我肚裏有些饑了,先要去吃些兒,不知如何?」 行者道:「兄弟莫題。古書云:『父在,子不得自專。』師父又在此,誰敢先去?」 八戒笑道:「你若不言語,我就去了。」 行者道:「我不言語,看你怎麼得去?」 那獃子吃嘴的見識偏有,走上前,唱個大喏道:「師父,適才師兄說,前村裏有人家齋僧。你看這馬,有些要打攪人家,便要草要料,卻不費事?幸如今風霧明淨,你們且略坐坐,等我去尋些嫩草兒,先喂喂馬,然後再往那家子化齋去罷。」 唐僧歡喜道:「好啊,你今日卻怎肯這等勤謹?快去快來。」 那獃子暗暗笑著便走。行者趕上扯住道:「兄弟,他那裏齋僧,只齋俊的,不齋醜的。」 八戒道:「這等說,又要變化是。」 行者道:「正是,你變變兒去。」 好獃子,他也有三十六般變化,走到山凹裏,捻著訣,念動咒語,搖身一變,變做個矮瘦和尚。手裏敲個木魚,口裏哼阿哼的,又不會念經,只哼的是「上大人」。 卻說那怪物收風斂霧,號令群妖,在於大路口上,擺開一個圈子陣,專等行客。這獃子晦氣,不多時,撞到當中,被群妖圍住,這個扯住衣服,那個扯著絲絛,推推擁擁,一齊下手。八戒道:「不要扯,等我一家家吃將來。」 群妖道:「和尚,你要吃甚的?」 八戒道:「你們這裏齋僧,我來吃齋的。」 群妖道:「你想這裏齋僧,不知我這裏專要吃僧。我們都是山中得道的妖仙,專要把你們和尚拿到家裏,上蒸籠蒸熟吃哩。你倒還想來吃齋。」 八戒聞言,心中害怕,才報怨行者道:「這個弼馬溫,其實憊懶。他哄我說是這村裏齋僧,這裏那得村莊人家?那裏齋甚麼僧?卻原來是此妖精。」 那獃子被他扯急了,即便現出原身,腰間掣釘鈀,一頓亂築,築退那些小妖。 小妖急跑去報與老妖道:「大王,禍事了。」 老怪道:「有甚禍事?」 小妖道:「山前來了一個和尚,且是生得乾淨。我說拿家來蒸他吃,若吃不了,留些兒防天陰。不想他會變化。」 老妖道:「變化甚的模樣?」 小妖道:「那裏成個人相?長嘴大耳朵,背後又有鬃。雙手掄一根釘鈀,沒頭沒臉的亂築,諕得我們跑回來報大王也。」 老怪道:「莫怕,等我去看。」 掄著一條鐵杵,走近前看時,見那獃子果然醜惡。他生得: 碓嘴初長三尺零,獠牙觜出賽銀釘。 一雙圓眼光如電,兩耳搧風唿唿聲。 腦後鬃長排鐵箭,渾身皮糙癩還青。 手中使件蹊蹺物,九齒釘鈀個個驚。 妖精硬著膽喝道:「你是那裏來的?叫甚名字?快早說來,饒你性命。」 八戒笑道:「我的兒,你是也不認得你豬祖宗哩。上前來,說與你聽: 巨口獠牙神力大,玉皇陞我天蓬帥。 掌管天河八萬兵,天宮快樂多自在。 只因酒醉戲宮娥,那時就把英雄賣。 一嘴拱倒斗牛宮,吃了王母靈芝菜。 玉皇親打二千鎚,把吾貶下三天界。 教吾立志養元神,下方卻又為妖怪。 正在高莊喜結親,命低撞著孫兄在。 金箍棒下受他降,低頭才把沙門拜。 背馬挑包做夯工,前生少了唐僧債。 鐵腳天蓬本姓豬,法名喚作豬八戒。」 那妖精聞言,喝道:「你原來是唐僧的徒弟。我一向聞得唐僧的肉好吃,正要拿你哩,你卻撞得來,我肯饒你?不要走,看杵。」 八戒道:「孽畜,你原來是個染博士出身。」 妖精道:「我怎麼是染博士?」 八戒道:「不是染博士,怎麼會使棒槌?」 那怪那容分說,近前亂打。他兩個在山凹裏,這一場好殺: 九齒釘鈀,一條鐵杵。鈀丟解數滾狂風,杵運機謀飛驟雨。一個是無名惡怪阻山程,一個是有罪天蓬扶性主。性正何愁怪與魔,山高不得金生土。那個杵架猶如蟒出潭,這個鈀來卻似龍離浦。喊聲咤吒振山川,吆喝雄威驚地府。兩個英雄各逞能,捨身卻把神通賭。 八戒長起威風,與妖精廝鬥,那怪喝令小妖把八戒一齊圍住不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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