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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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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龍文聽他這麼說,亦做出感動非凡的表情,「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他合掌當胸說道:「何況免此一場浩劫?江二哥你能從中化解,真是件大功德。積善必有餘慶,我將來亦沾沾你的光。」 一頂帽子扣在江稻生頭上,把他搞得飄飄然地有頭重腳輕之感。一心只想說合成功了。 *** 趁江稻生回程之便,胡宗憲對賊酋們,每人致送一份禮物,都是杭州的土產:紡綢、茶葉、藕粉,還有一把扇子。扇子最名貴,因為上有名家書畫,署名「青籐」,就是徐文長。由於題了上款,所以不會弄錯;徐海的那一把,一面寫的是徐文長自己的一首律詩;一面畫的是蒼松白猿,十分工細,在六把扇子中最出色。大家都說。徐文長跟他同鄉,又都姓徐,所以格外優待。 徐海卻不這麼想。疑心那密密麻麻的松針,或者白猿毫毛中隱藏著甚麼字跡;關起門來仔細搜索,卻是毫無所得。 「奇怪了!」他向王翠翹說,「一定應該通消息過來的,怎麼會沒有呢?」他尋思了一會又說:「莫非茶葉罐中有甚麼花樣?」 「不會的!那三樣東西,外表一模一樣,隨便拿那一份都可以,人家當然要防到誤落外人手中,洩露機密。唯有扇子該誰是誰,決不會錯;如說有甚麼文章,一定在扇子上頭。」 徐海還有些不信,將四錫罐的茶葉都傾倒在桌上,希望找到他預期中會有的密柬,結果恰如王翠翹所言。這才死心塌地,專從那把扇子上去猜詳。 看了半天猜不透機關,只好求教王翠翹,「你的心細,」他說:「你來看看。」 這把扇子是所謂「聚頭箑」,王翠翹一上手就把拴住扇骨的銅釘敲掉,把扇骨散開,扇面舖平,從下方細看,頓時面現喜色。 「怎麼樣,看出道理來了?」 「大概不錯。」王翠翹說,「扇面夾層中有花樣。」 徐海也看出來了,貢宣夾裱的扇面下方中間,有一條微微開啟的縫,摺合在一起,又有扇骨擋住,是不容易發覺的。 「拿象牙裁紙刀給我!」 「用甚麼裁紙刀?」徐海迫不及待地拉開那條縫,伸食指進去,左右一擠一勒。果然發現了秘密,但扇子卻破了。 「你看你,就是這等魯莽!好好的字畫,都蹧蹋在你手裏。」 徐海自己也知道錯了,笑笑不答,只取出扇面夾縫中的一張薄紙細看,看完揉作一團,放入口中咀嚼著。 「說些甚麼?」王翠翹問。 就在這時候,聽得窗外有腳步聲行近,這當然是自己人,但徐海預先已經關照過,不聽呼喚,無須接近,如今不照他的話做,顯見得有等不得的事要向他來請示。因此,他很機警地指一指撕碎了的扇子,搶著迎了出去。 是手下來通報,葉麻、洪東岡、黃侃、江稻生聯袂來訪。不用說,必是為了商議歸順的條件。這不是片刻之間可以談得完的,所以徐海一面出廳接見,一面吩咐備酒款待。 草莽中人不講衣冠禮數,等徐海走到廳上,只見來客有的箕踞、有的赤膊、有的拿一隻臭腳擱在桌子上,正在高談闊論,只有江稻生比較文靜些,也比較懂禮儀些,看見主人,起立等候。 「你這裏好熱!」赤著膊的葉麻,拿把大芭蕉扇,使勁地扇著,「有甚麼冰的東西,弄點來吃!」 「有,有!」已先在招待的阿狗急忙說道:「有冰西瓜,馬上就到。」 西瓜是冰在井裏的,連吊繩帶布囊一起拎到桌上,葉麻忙不迭地親自動手,拿起兩尺多長的水果刀,隨手一劈,化成兩半;接著又是兩刀、二化為四,每一起的大小都相同,此種手法,著實可觀。 「來吧!」葉麻拿起黃瓤黑子、有名的海寧西瓜,大啃特啃;一連啃了兩大片,然後用井水擦了背,方始摩著肚子說道:「這下可舒服了!談正經的吧!老徐,你的意思怎麼樣?」 羅龍文所提出來的條件,已經是由江稻生在轉送禮物時,個別報告過,如今是諸酋初次集會商議,徐海在未聽取他人意見,尤其是在探明陳東的意向之前,不肯有所表示,因而反問一句:「葉老麻,你的意思怎麼樣?」 「就怕他們說話不算話。」 答語只有一句,但葉麻心裏的想法,已昭然若揭。徐海點點頭說:「這是件大事。我們要各方面統通想到,萬無一失才能做。大家有話要說出來。」他看著坐在葉麻這邊的黃侃問:「你呢?」 「我聽江二哥告訴我的情形,看來倒是真心講和。既然大家都有這種意思,就不可以過於瞎疑心,沒有意見反倒無緣無故弄出些意見來了。」 「我哪裏是瞎疑心……」 葉麻剛吼了句,就讓徐海攔住了,「葉老麻!我知道。」他搖著手說:「你不算瞎疑心,應該要防備。」接著便問洪東岡:「老洪,你怎麼說?」 「我是怕上了船以後。」 上船以後,有何可怕?徐海想了一下才明白,洪東岡在海上遭遇過颶風;而由夏入秋,正是颶風季節,因而不免畏怯。 這個疑慮,當場可以解答,「乍浦到川沙,沒有多少路。」徐海說道:「而且是在近海航行,看風色不妙,靠岸避一避,也儘來得及。」 「對,對!」洪東岡釋然了,「颶風要來,事先總有點兆頭的。」 「那就是了。」徐海看看江稻生問:「老陳沒有來?」 「他吃壞了,在瀉肚子。」 「那,那就由你代他說一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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