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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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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兩位勞駕到蘭蓀那裏去一趟吧!」倭仁說,「我是無法啟齒的。」 「是呀!」徐桐說,「出爾反爾,現在變得我們局外人進退失據了。」 各人都有一腔無從訴說的抑鬱,此事便沒有再談下去。到了晚上,翁同龢總覺得不能放心,細想一想,還是得把這天的情形去告訴李鴻藻,萬一第二天再召見,問起來也有個交代。 到了李家,李鴻藻首先就表示歉意,這就可以知道,慈禧太后的詁責,他已經得到消息了,接著他便拿出一道「六行」來。只見上面是這樣責問:「倭仁等既以奪情為非禮,何妨於前次召見時,據實陳奏,乃爾時並無異議,迨兩次降旨慰留後,始有此奏,殊不可解!」接著並引用倭仁和徐桐在這天上午面奏的話說:「是倭仁等亦知此次奪情之舉,係屬不得已從權辦理。想中外大小臣工,亦必能共諒此意。李鴻藻當思聖學日新,四方多故,盡忠即所以盡孝。前降諭旨,業已詳盡,其恪遵前旨,毋得拘泥常情,再行吁懇。」 「那麼,」翁同龢問道:「現在作何打算呢?」 「此時不宜再有所陳奏。好在有一百天的工夫,到時候再說了。」 翁同龢心想,目前也唯有擱置的一法。便苦笑著把那道上諭交了回去。 「叔平!」李鴻藻再一次致歉,「為我的事,連累你們三位,真是無妄之災,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說才好。不過我在想,倘或我如安溪相國之所為,你們一定不會再拿我當個朋友,是嗎?」 這話也未見得,但翁同龢此時只有順著他的意思,很認真地點一點頭。 「那就對了——我做得對了。」 他是做對了,翁同龢覺得自己這方面做得太不對,大錯特錯是那天在養心殿走廊上,對寶鋆的武斷,應該有斷然決然的表示。怪來怪去怪倭仁不善於詞令,看來孔門四科,「語言」一道,著實要緊。 「寶佩公確是有點兒豈有此理,難怪艮峰先生對他有微詞。」 「艮峰先生怎麼說?」李鴻藻很注意地問。 翁同龢想了想,終於說了出來:「罵他可惡,說他居然也是翰林。」 李鴻藻很深沉地笑了一下,「現在——,」他說,「你可以看出文博川的份量來了吧?」 這話倒是真的,如果有文祥在這裏,事情決不會弄得這麼糟。翁同龢把前後經過的情形細想一想,竟有不能相信之感。柄國的樞臣,行為如此荒唐輕率,正色立朝的大臣,望之儼然,一遇上這種事,亦竟不能據理力爭。看起來還是李鴻藻最厲害。 朝士的議論,亦和翁同龢的想法相似,倭仁的無用,在前後三道諭旨表現得明明白白,「艮峰先生」的聲望,在大家心目中,大打折扣了。 相反地,李鴻藻的大節和孝思卻頗得士林嘉許,物望益高,在李棠階、祁雋藻相繼下世,老輩凋零的嗟惜聲中,他隱隱然成為「正學」宗師了。 恭王和醇王都在擔心,李鴻藻百日服滿以後,未見得肯如詔諭所示,銷假視事。但深宮不明外間的情形,卻慮不及此,好在小皇帝對翁同龢已漸漸悅服,尤其是對寫字,更有興趣,兩宮太后也就放心了。 ▼十七 深宮親情 深宮多暇,喜歡熱鬧的慈禧太后,想起來要辦一樁喜事,為公主及諸王的女兒擇配。清朝的制度,王公子女的婚事,由太后決定,稱為「指婚」。她第一個心願是要為大格格榮壽公主揀一個好女婿,其次是麗貴太妃所出的榮安公主,再下來是醇王的長女和惇王的兩個小女兒,年紀都到了該指婚的時候。 總管內務府大臣奉了兩宮太后的面諭,把滿洲、蒙古的貴族子弟合於「額駙」條件的,開列了一張名單,經兩宮太后核可,定期召見。懿旨一傳,幾家歡喜幾家愁,歡喜的是希望借此希榮固寵,愁的是齊大非偶,尚主的婚姻,每非良緣。 到了九月初三,兩宮太后在御花園欽安殿召見。一共是二十三個人,都是十五歲左右的少年,有俊俏的,也有蠢笨的,由御前大臣帶領,一個個自報履歷,聽候兩宮太后物色垂詢。 其中有少數是兩宮太后所認識的,或者說是她們早就中意了的。一個是六額駙景壽的兒子一品蔭生志端,他是恭王同母的姐姐,壽恩公主所出,跟大格格是嫡親的表兄妹,生得文靜好學。一個是僧王的孫子多羅貝勒那爾蘇,跟志端正好相反,將門虎子,十分英武。 等召見過後,兩宮太后避人密議,首先談榮安公主的婚事。 慈安太后已在名單上做了記號,「這個瑞煜,我看倒挺有出息的。」她說,「就不知道甚麼出身?」 「他是太宗的十額駙輝塞的子孫。」慈禧太后說,「原出於費英東之後,費英東是太祖爺爺手下第一位功臣。」 「那,就指配給大公主吧!」 慈禧對此沒有意見,其實也是故意讓慈安太后作主,她看中的是志端和那爾蘇,要配給大格格和醇王的長女。看中志端是人才,看中那爾蘇一半是門第,醇王跟蒙古第一世家結了親,將來對她的事業有幫助。 「就是這個名字不好唸。」慈安太后又唸了兩遍:「瑞煜,瑞煜,不響亮。」 「那不要緊,叫他改名字好了。」 於是兩宮太后商量著替瑞煜改名字,叫安德海取了本《禮記》來,選取了十來個適合取為名字的字,寫成方塊,拼拼湊湊好半天,拼成「符珍」二字,兩宮太后都很滿意。 提到志端,慈安太后問道:「要不要問問六爺的意思?」 「那還要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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