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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二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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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警告出於恭王之口,十分嚴重,李德立考慮了一下,毅然下了決心,「王爺!」他向左右看了一下,「有句話,不入六爺耳。」 恭王很快地站起身:「你來!」 鑒園的隙地上,新起了一座小洋樓,恭王在那裏佈置了一間養靜深思的密室,他帶著李德立沿雨廊走到小洋房,經過一條曲曲折折的甬道,進入一間構築嚴密的書齋。有個聽差進來倒了茶,立即退了出去,隨手將一扇洋式門帶上,「喀」地一聲,似乎下了鎖。 說一句不能落入第三者耳中的話,也盡有隱秘的地方,而恭王特地帶他到這裏,是表示格外慎重,好教李德立放大膽說實話。果然,李德立覺得這裏才是吐露秘密的好地方,於是將皇帝生了「大瘡」的症象,源源本本說了一遍。 恭王聽得傻了!臉色灰敗,兩眼發直,最後出現了淚光,只見他盡力咬牙忍住,拿一隻食指,抹一抹眼睛問道:「這個病怎麼治?」 「緩證或有結毒腫塊,用『化毒散』,以大黃為主,急證用『搜風解毒湯』。不過,王爺,這個病,斷不了根的。」 「談甚麼斷根?能不發,或者發得輕一點,就很好了。」恭王又問:「這個病會不會在這時候一起發了出來?」 「這也難說,從來還不曾聽說過這樣的病例。」 恭王的臉色又沉重了,低著頭踱了好一陣方步,突然站住腳問:「卓軒,如今該怎麼治?」 「自然是先治天花,今天這服藥保元補氣,能幫著皇上灌漿起頂,即是順症,往後就易於措手了。」 恭王深深點頭:「膽欲大而心欲細,先把天花治好了再說。聽說那個病,多在春天發,眼前大概不要緊。」他又問道: 「這話你還跟誰說過?」 「就只敢稟告王爺。」 「我知道了。你先不必聲張。」恭王搖頭微喟,說了一個字:「難!」 幸好李德立這天的方子很見效,一夜過去,皇帝的天花,果然「灌漿起頂」,發得相當飽滿,精神也好得多了,雙眼炯炯,氣色甚盛,即使是虛火上升,也總比兩眼半開半閉,神色萎靡困頓好得多。 卯正叫起,先叫軍機,皇帝已經坐了起來,等恭王等人行了禮,皇帝將手臂一伸,「你們看!發得很好。」 天花確是發得很好,顆粒分明,一個個鼓了起來,即所謂「起頂」,昨天皺皮的那種現象消失了。 「聖躬大安,天下臣民之喜。」恭王徐徐說道:「臣等每日恭讀脈案,也曾細問李德立,說皇上的天花之喜,來勢甚重,千萬疏忽不得,總宜靜心調攝。臣等公議,憂能傷人,總要設法上抒睿慮才是。」 「說要調養百日。」皇帝問道,「日子是不是太長了?」 「日子從容,調養得才好。只要皇上調養得體力充沛,百日亦不算多。」恭王緊接著說:「臣等公具奏摺,請皇上俯納微衷。」 「甚麼摺子?拿我看。」 於是恭王將前一天從慈禧太后那裏領回來的、沈桂芬執筆的奏摺,遞了上去,小李持燭照著,皇帝匆匆看完,放下奏摺在沉吟。 「你們先退下去吧!」皇帝不即接受,但也不曾拒絕,「等我想一想再說。」 ▼七十九 母后攝政 等退下不久,復又叫起,這次是召見奏摺上列名的十五個人,兩宮太后在御榻左右分坐,臉色都很沉靜,恭王就知道皇帝已經准奏了。 推測得一點不錯,皇帝是這樣說:「天下事不可一日鬆懈,李師傅代為繕摺,是權宜的辦法,這百日之內,我想求兩位太后代閱摺件,等百日之後,我照常好生辦事。」 「是!」恭王代表大家領旨。 「恭親王要敬事如一,」皇帝用很嚴厲的聲音說:「萬萬不可蹈以前故習!」 恭王依舊只能應一聲:「是!」 接著便是慈禧太后開口:「昨天你們上摺子,我因為茲事體大,不便答應,要你們先奏明皇帝。」說到這裏她轉臉向皇帝解釋:「昨天西暖閣召見,是軍機、御前請見,當時我怕你心裏煩,沒有告訴你。」 這是當面撒謊,好在沒有一個人敢去拆穿,皇帝亦信以為真,連連點頭,彷彿感激她的體恤。 「你不必再煩心。」慈禧太后目光掃過,先看慈安太后,再看恭王等人,最後仍舊落在皇帝臉上,哄小孩似地說:「你放心養病好了,當著大家在這裏,我答應下來就是了。」 意思是「勉徇所請」,皇上和諸臣還得表示感激慈恩。等退了下來,一面擬旨,一面商量。皇太后與皇帝到底不同,看摺以及跟軍機見面,固無二致,但一般官員的引見,以及祭享典禮,皇太后無法代行天子之職,得要想個章程。 「馬上就過年了,年底太廟祭享,得要遣派親王恭代。」寶鋆一一指明:「元旦朝賀,免是不免?京內外官員引見,怎麼變通?各種差考,誰來出題?」 「元旦朝賀,經筵等等儀典,自然暫緩舉行。郊壇祭享,臨時由禮部奏請皇太后欽派人員恭代行禮。差考出題,由軍機辦理。只是京內外官員引見,」恭王想了想說:「改為驗放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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