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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豐潤鎮閩 在張佩綸,卻興頭得很,精心構思,撰了一通謝表,以范仲淹、陸遜自擬。接著便打了個密電給李鴻章,請教進止機宜,到第二天李鴻章的復電到達,才遞謝表。 照規矩當天召見。這是張佩綸第二次「獨對」,慈禧太后頗有一番獎勉之詞,然後談到對法的和局。李鴻章與法國的代表福祿諾,已經議定中法簡明條約五款,前一天剛由總理衙門據情轉奏,慈禧太后便以此垂詢張佩綸的看法。 「和局務宜保全,請皇太后聖明獨斷,執持定見。」張佩綸的聲音,清晰有力。接下來便解釋必須保全和局的原因:「越南的軍務,到此地步,已無可挽救。現在法國調集軍艦,打算攻我台灣基隆,奪取煤礦,又要想奪我福建船廠,果然狡謀得逞,既不缺煤,又有船廠可以修理軍艦,它們就可以一直撐下去,非索賠大筆兵費,不滿其貪壑不止。所以如今的上策,是先了結越南的糾葛,全力籌防閩海。不然,兵連禍結,益發難以收拾了。」 「唉!」慈禧太后嘆口氣,「越南的局勢,弄到這樣,提起來真教人不甘心。唐炯、徐延旭太不中用!」 「唐炯、徐延旭當然有負聖恩,不過事權不專,督撫又不能同心協力,自難免失利。」張佩綸停了一下又說,「南方的防務,實以廣東為重鎮,廣東的接濟,能夠源源不斷,前方才可以放膽進兵。臣以為越南軍務失利,不儘是唐炯、徐延旭的過失。」 這話的言外之意,是在攻擊張樹聲,慈禧太后自然明白,不過這時候不願將話題扯得太遠,所以沒有再提廣東。 「張佩綸,你平日很肯留心時局,如今派你會辦福建海疆事宜,總要籌個長治久安之計才好。」 這話正碰到張佩綸的「滿腹經綸」上,因而很響亮地答聲:「是!」然後略停一停,大談海防:「我中國幅員遼闊,海岸東起奉天、錦州,南到瓊州、廉州,綿延萬里之長,本來就防不勝防。加以俄國佔據海參崴,想攻我混同江;英國取香港,法國取越南,葡萄牙取澳門,三路進逼廣東;日本襲擊琉球,志在台澎,形勢對我更為不利。現在西洋各國在紅海開運河,闢了一條捷徑,而且安設海底電線,信息極快,一旦有事,徵調軍艦,極其方便。在我國,只能調集陸軍,扼守海口,而在外國,進則有利,退則停泊在大海之中,我軍望洋興歎,不能追擊,所以對他們並無害處。主客易勢,勞逸不同,是我們最吃虧的地方。」 這番侃侃而談,言之成理而頗有創聞的陳奏,慈禧太后深為注意,「照你這麼說,我們中國就沒有法子防備了?」她懷疑地問,「總不致於吧?」 「事在人為。」張佩綸答道:「水師宜合不宜分,宜整不宜散。同治年間,丁日昌奏請設立三洋水師,原摺下督撫重臣議奏,左宗棠以為洋防一水可通,一有警報,兵輪可以齊集支援,倘或強劃為三洋,名為各專責成,其實各不相關。李鴻章也說:『沿海口岸林立,處處駐紮重兵,不但耗費浩繁,而且備多力分,主張全力扼守要害』。這都是老成之言,必在聖明洞鑒之中。」 「是的,我記得他們當初是這麼說。督撫的習氣,向來各人自掃門前雪,不管剿匪也好,對付洋人也好,一出自己的疆界,就撒手不管了。文宗在日,最恨各省這個樣子,現在就是南北洋,爭械爭餉,也都不免只顧自己,不顧別人。你這次到福建,務必跟總督、巡撫、船政大臣和衷共濟。同為朝廷辦事,辦好了大家有功,一件事辦壞了,共事的人,說這個有罪,那個反倒有功,是斷乎不會有的事。」 「是!」張佩綸加重語氣答道:「臣必謹遵慈諭,任勞任怨。」 「沈葆楨創辦船政,很有效驗。不過現在要制洋人,總還得另有一套辦法。總理衙門跟北洋已經商量過這件事,你總知道?」 「是!臣是知道這件事的。李鴻章跟總理衙門常有信使往來,反覆討論,現在意見差不多一致了。」張佩綸略停一下,用很有力的聲音說:「欲求制敵之法,非創設外海兵輪水師不可,欲收橫海之功,非設立水師衙門不可。」 「你是說專設一個衙門管理水師?」 「是!西洋兵制,水師都設海軍部,兵柄極重。」張佩綸說:「總稅務司赫德在總理衙門談論軍事洋務,亦勸我中國設立總海防司。水師既然宜合不宜分,宜整不宜散,自然宜乎專設水師衙門,統籌調度。」 「設衙門倒沒有甚麼,不過多用幾個人。創設外海兵輪水師,只怕不是一兩百萬銀子所能辦得了的,這筆經費,從何而來?你們想過沒有?」 「臣等亦曾籌議,沿海共有七省,外海兵輪水師,既然一軍應七省之防,則七省合力供水師一軍之餉,亦非難事。所難的是,怕七省督撫,各持門戶之見,不肯通力合作。」 「這倒不要緊。誰要是不肯盡力,朝廷自有處置的辦法。」慈禧太后想了好一會,用沉著有力的聲音吩咐:「你好好寫個摺子來。一條一條,越詳細越好。」 「是!」 「你這次到福建,雖說會辦海疆事務,身分是欽差,福建的船政也可以管。」慈禧太后又說:「你赴任以前,不妨先到天津找李鴻章談談去。你不是跟李鴻章很熟嗎?」 「是!臣與李鴻章世交。」 「你見了李鴻章,告訴他:朝廷待他不薄。多少人參他,我都壓了下來。他也該激發天良,好好辦事。」慈禧太后又說:「有人罵他是秦檜、賈似道,這話雖然過分,李鴻章也不能沒有警惕。保全和局不是含混了事!」 「是!」張佩綸說:「臣見了李鴻章,一定將皇太后操持的苦心,細細說給他聽。」 「現在國家多事,有好人才一定要讓他出頭。你向來遇事肯留心,可知道有甚麼能幹的人?」 張佩綸已聽說有人保舉江蘇江安糧道張富年、浙江寧紹台道薛福成、安徽徽寧池太廣道張蔭桓,已分飭三省巡撫轉知來京,聽候召見。張富年他不熟,薛福成和張蔭桓是知道的,都是幹練通達,可辦洋務的人才。但薛福成是慈眷正隆,已調任順天府尹的薛福辰的胞弟,為恐慈禧太后疑心他有意迎合起見,所以只提張蔭桓。 「據臣所知,安徽道員張蔭桓,雖非科舉出身,很讀過些書。以前在山東服官,閻敬銘、丁寶楨都很器重他。此人熟悉海防、商務,勇於任事,若蒙聖恩拔擢,臣料他不致辜負委任。」 「嗯,嗯!也有人這麼說他。」慈禧太后說道:「另外有才幹的,肯實心辦事的人,你也該隨時替朝廷留意。」 奏對到此,告一結束。張佩綸退出宮來,第一件事便是將召見情形,專函告知李鴻章。信到之日,正好李鴻章與福祿諾簽訂簡約;一共五款,第一款是:中國南界,毗連北圻,法國約明,無論遇何機會,如有他人侵犯,均應保護。表面上好像尊重中國,實際上是法國變相取得越南的保護權。李鴻章當然懂得其中的奧妙,但他只求不賠兵費,其餘都好商量,至於條約的文字,只要沒有刺眼的字樣,就可以瞞過言官的耳目。因此,畫押以後,奏報朝廷,曲意解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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