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大將曹彬 | 上頁 下頁 |
|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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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趙崇濟想了想說:「一方面叫弟兄集結待命;一方面且聽一聽消息。看樣子武監軍已經打算硬拼了,總要到午間才能見分曉。他這一仗即使不能收功,也不見得就會吃虧,山間隘路,隨處可以扼守;我看不妨派個人趕去通知他,請他以持重為主!如果不利,扼守待援。好在只有五里路,時時可以出兵。」 這番籌劃,並不算錯。只是高彥儔和趙崇濟,做夢也不曾想到,武守謙不戰而潰,潰如山崩河決,令人無所措手。 瞿唐關以東山路出口的地方,名叫「豬頭鋪」,張廷翰的伏兵即設在此處。當武守謙的前隊馬軍,將出山路,已望得見宋軍營地,準備衝鋒時,只聽一聲號炮,萬弩齊發;宋軍的強弓硬弩,威力絕大,封住了山口,蜀軍一騎不得逸出。那條倚崖而辟的山路,下面是深達百丈的絕澗,前隊被阻,後隊疾進,兩下一擠,人馬紛紛墜落洞中;崖上也有宋軍,人數雖少,但鳴金鼓噪,再推落一些巨石,射下幾枝火箭,便做成了伏兵四起萬馬千軍的聲勢。 蜀軍平素既無訓練,更無實戰的經驗,加以羊腸一線,前後呼應不靈;五百馬隊,被守軍射死的不多,墜落澗中的卻不少,餘下的回身而逃;武守謙約束不住,自己也被裹在中間,往那兩幹步兵沖去。霎時間,人馬踐踏,隊形大亂,見機的趕緊向後轉,飛奔回關。 張廷翰算就了可能有此情況,親率一干騎兵,往東追了過去;一路上並不貪功殺敵,只是奪路而行。臘月裏北風正緊,代馬最適合這種天氣;噴鼻嘶風,四蹄如飛;這一千人是特選的精銳,馬上功夫個個了得,雖在狹窄而有障礙的山路上,依然縱躍自如,很快地就追上了蜀軍的步兵。 再沖過去便要超越蜀軍,反為不妙。張廷翰從背上取下一面藍白兩色的短杆綢旗,迎風展開;後隊一見,立刻放緩了馬,於是張廷翰傳令:準備搶關。 看看逃回去的蜀軍,將到瞿唐關外,張廷翰大喝一聲:「沖!」跟著便把雙腿一夾,領先直沖。瞿唐關東門的守軍正開了城門容納敗兵,陡然發見晨曦裏鐵騎如風,先還當是自己人;臨近一看,才看出都是高頭大馬。這一驚非同小可,城上守將急急下令閉城;但潰軍擁塞,把兩扇城門擠得貼住在壁上,分毫移動不得。 這是頂緊要的一刻,張廷翰顧不得了,以盾遮身,舞刀大喊,沖入蜀軍隊伍,殺開一條血路,終於搶入瞿唐關內,沿著馬道,直上城頭,手起刀落,砍翻兩名守軍,然後勒住了馬,高聲喝道:「投降!」 其時消息已傳到帥府,事起不測,連高彥儔也慌了手腳;來不及披掛,搶了一枝鐵槍,飛身上馬,直奔東城。 走到半路上,正遇見投降的蜀軍領著張廷翰來覓高彥儔,劈面相逢,兩下都不相識,但彼此看對方的裝束,都知是緊要人物,高彥儔挺槍直刺,吃虧在川馬矮小,槍桿往上斜出,勁道不足;張廷翰順手一揮,把槍格開,喝問:「你是誰?」 高彥儔不答,回馬又刺;兵器是「一寸長,一寸強」,短刀對長槍,不免吃虧。一連數個回合,張廷翰只能招架,無法反攻。不過此時宋軍後隊已到,五、六匹馬沖了過來,高彥儔撥馬便走,逃回帥府。 「這個人是誰?」張廷翰間領路的蜀軍。 那人躊躇著不肯回答,因為高彥儔禦下有恩,他不忍說破;不過就這一番遲疑,也可以看出端倪了。 「可是高彥儔?」張廷翰喝道:「快說!」 「是高元帥。」 等把猜想證實,張廷翰反倒踟躅不前;久聞高彥儔是蜀中第一名將,何以如此不濟事,莫非有誘敵的陰謀?這樣一想,覺得冒然闖了進去,十分不妥。於今還是守住城門通路,靜待大軍抵達,再展開搜索掃蕩的行動,才是穩妥的上策。 主意打定,引軍撥馬回轉,直到東門;上城一望,只見五色旌旗中,高高擁出一面帥旗,是劉光乂親領大軍趕到了。 前面來了援兵,後路卻起了變化——高彥儔回到帥府,恰好趙崇濟聞警趕到,這時情況已大致明瞭,張廷翰的騎兵,不過千把人,此刻正全力扼守東城,局促於一隅之地,大可反撲力戰,能夠驅敵退出,堅閉城門,仍可固守;一面再知會水寨夾擊,克敵亦並非無望。 事機緊迫,沒有功夫細作盤算,高彥儔便又匆匆上馬,自領親軍往東門出擊;趙崇濟則由北面城頭上繞道潛攻,另外南面城頭上亦有數百步卒,往東城挺進。 張廷翰一看三面受敵,來勢洶洶,不由得有些心驚;心裏盤算,最要緊的是控制住城門,只要城門不閉,大隊轉眼就到,立刻便可轉危為安;於是他把集中在城上、城下的一千馬隊,重新作了一個調配,以一半分拒南、北蜀軍,自領一半沖下馬道,抵擋正面,兼守城門。 一千人馬,分作三路,力量實在不夠,但宋軍士氣旺盛,疾馳呐喊,先聲奪人;蜀軍又多是步卒,望見鐵騎如風,便自膽怯,所以南北兩面在城頭上的戰鬥,宋軍都占上風,擋住了蜀軍,無法會合。這一來,正面張廷翰的馬隊,即無後顧之憂;他分兵兩百,把守城門,自率其餘,旋風般捲了過去。 又是巷戰,距離又近,弓箭不甚有用;張廷翰躍馬舞刀,沖至敵前勒一勒馬,正好又跟高彥儔打了照面;這一下他是認識了,大聲喊道:「高彥儔!」 高彥儔不答,挺槍便刺,一連三下;張廷翰都用刀格開,再刺過來時,他用盡平生之力往上猛磕,高彥儔虎口一震,差點握不住槍。 「高彥儔!」張廷翰冷笑喝道:「聽說你在蜀中的名聲甚大,如何這等小家子氣?把話交代明白了再來廝殺,也還不遲。」 「你有何話說?」高彥儔報以冷峻的顏色:「先通名來。」 「我是大宋歸州路平蜀軍馬軍都指揮使張廷翰。」他說:「高彥儔,你深知兵法,只看我軍兵不血刃,連破數關,勝負之勢如何?不待我言。趁早投誠,宋天子一定重用。」 「沒有那話!」 「你不要執迷不悟。我是愛惜你的人才!」 「少嚕嗦!放馬過來。」 張廷翰身處危地,自恃氣壯,還好整以暇地想說眼敵人投降,高彥儔卻沒有這份閒情逸致跟他周旋,手一揮,放馬直沖;無奈將強兵弱,都有怯意。到此地步,張廷翰自然無所顧惜,舞刀直前,高聲下令:「沖過去!」 於是展開一陣混戰。蜀軍人雖多,卻擋不住宋軍的氣勢,連連敗退;往來沖馳之間,高彥儔身中十餘槍,滿身皆血,他部下十幾名親信小校,拼死命保著他奪路而走,其餘蜀軍投降的投降,逃走的逃走;張廷翰要防著後路,不敢窮追,仍舊領隊退保東門。 等到高彥儔逃回帥府,全城已經大亂,三路潰散的蜀軍,或者為了逃命,或者趁機搶劫,也有些真不服氣的,結成小隊向宋軍偷襲;而宋軍的大隊,已由東門長驅直入,人喊馬嘶,長街如沸。高彥儔的槍傷倒還不重,但心頭的震駭惶恐,卻都擺在臉上;親信的一名小校頗有膽識,一面關閉府門,防備宋軍來攻,一面替高彥儔裹傷,勸他早自為計。 一句話提醒了高彥儔,打起精神問道:「羅判官呢?」 判官羅濟在另外一間屋中,繞室彷徨;他已經預備投降宋軍,但顧慮著高彥儔,不知何以為計?此時聽說召喚,便即趕了來;卻不開口,要看高彥儔的意向再說。 「唉!」高彥儔於是長歎:「不想情勢糟到如此,叫人措手不及!如今計將安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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