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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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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哪裏?」小張急忙問道,「府上房子太大,不好找。」 「『碰鼻頭轉彎』,你就曉得了。」 再問便無聲息,小張便沿著夾弄一直往後走;走到碰壁之處,只聽人聲喧嘩,向右轉彎,很容易地尋到了雙鶴齋,也就是賭場。 這天玩得不久,因為李小毛賭得不起勁;而小張帶的錢不多,輸光了自然走路。 「小毛哥,」走在路上,小張問道:「怎麼搞的,你好像有心事?」 李小毛看了他一眼,站住腳問:「小張,你以前說過的話,算不算數?」 「哪句話?」 「你說,只要我看上了甚麼人,你一定替我想辦法弄到手?」 「怎麼不算數?算數!」 「那末,剛才那個,你替我想想辦法。」 「剛才那個?」小張楞了一會,突然想起,「你是說架子好大,問她話不理的那個?」 「是的。」 「這——」小張躊躇著,「這就不敢說了。」 「是不是!」李小毛爽然若失地,「我就知道你不過說說而已。」 「甚麼?」小張頓時神色嚴重,倒像受了莫大冤屈似的,「你說這話就不夠意思了。你當我說大話?你也要想想,人家雖然是破落戶,到底上代做過大官,你沒有看見他家的房子,甚麼『雙鶴齋』、『晚晴軒』,完全花園的格局,你看中的那個,不管怎麼樣是小姐的身分,一不能拐騙、二不能恐嚇,尋條路子踏進門都不大容易,別的還說啥?而況,我也不是說不想辦法;不過難而已——」 「對不起,對不起!」李小毛見風使舵,一躬到地,「我錯怪你了。」 「原是錯怪了。」小張攢眉咂嘴,裝模作樣地苦思了一會說道:「路子倒想到一條,成不成功就不知道了。」 事有轉機,李小毛又興奮了。只為剛才一句話不小心,惹得小張大光其火,此時不敢怠慢;低聲下氣地表示,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論成與不成,對小張的這番情義,他總是感激的。然後才探問一聲,是怎樣的一條路子? 「那家人家姓趙,子孫很多,好壞不一;好的在外頭做官,壞的在家裏吃老米飯。」小張提到住雙鶴齋的那個朋友:「我那個朋友叫趙正濤,他是四房裏的,原來也是大少爺,坐吃山空,一份家當敗得光光。為人除了吃喝嫖賭以外,『文不能當謄錄生,武不能當救火兵』,啥本事也沒有;又吃不來苦,一件長衫也剝不下來,低三下四的事還不肯做,那就只好靠抽頭聚賭過日子。這種行當找麻煩的人很多,所以他不能不戤我的牌頭,賣我的賬。我的路子就是這一條,問問他看,有沒有甚麼腦筋好動?」 「一定有的,一定有的。憑你的面子,人家當然要巴結。」 「巴結是不錯,不過人家到底只開賭場,不開『臺基』。這樣,」小張想了一下說,「明天來不及,後天下午碰頭聽回音。」 *** 回音有了,出乎意外,但合情理。 那絕色女子是趙正濤的堂房姪女,百劫餘生,境況艱窘。如果李小毛願意娶她,倒不妨談談。 「那好啊!」李小毛心想,自己大小也做了「官」;再能娶這樣一房妻室,真正是祖上有德了,「怎麼個談法;要多少聘金?」 「慢來,慢來!」小張搖著手說,「你不要太高興!你看中人家;人家看得中你,看不中你,還不曉得。你先不要看得太遠,只往近處看。」 「怎麼叫往近處看?」 「這你還不懂?」小張放低了聲音說,「你無非想拿她弄上手;那倒有辦法。我跟趙正濤約好,挑個他家沒有場頭的日子,我們到他那裏去玩;他拿他姪女兒弄了來,讓你們先見個面這是第一步。」 「第二步呢?」 「第二步就要看你了,一混熟了,就下手。闖出禍來有我。」 「闖禍?」李小毛驚愕地,似乎一時想不出是怎麼樣的一場禍。 「怎麼不要闖禍?」小張答道,「告到當官是不敢的;只怕她一根繩子上了吊。」 提到上吊,李小毛想起石門的小師娘,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我的把握,第一,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這種人家最要面子,天大的虧也是啞巴虧……」小張故意停住,要看他是何態度。 「嗯,嗯。這話倒也是。不過,」李小毛是只求「成其好事」,不惜遷就的態度,「事情總要擺平了好。」 「當然要擺平。那都由我來,大不了多花幾兩銀子。其實,照我想根本也不會闖禍。」小張重重地在李小毛的背上拍了一下,做個鬼臉,「等一上了手,還不是服貼得一塌糊塗?」 就憑這一句話,李小毛便越想越興奮;只嘻開嘴笑著。 「走、走!」小張魯莽地拉著他,「尋個地方,好好談這樁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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