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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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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說願意做你的副手?如果合作,當然由三哥領導。」張出塵說。 「不行!」虯髯客搖搖頭,「李世民比我高明,我不配領導他;要叫我聽他的指揮——你們倆都知道我的性格。是不是?」 虯髯客是不甘屈居人下的性格。這在李靖夫婦是早就看了出來的。現在,他們倆對虯髯客有了更深一層的了解,他絕不是性粗氣豪,近乎剛愎的那類人,他也心虛、他也服善;說「不配領導」李世民,也足見得他有自知之明。而那份隨機應變,從容沉著的功夫,更顯示了他胸中的丘壑。 這樣一層層想去,李靖夫婦對他的敬愛更甚;同時,他們也很放心了,相信他即使在虎穴之中,也必能全身而退。 然而,李靖還是不敢大意,以兵法來說,多算一定勝少算;他覺得為了萬全之計,應該準備對虯髯客有所接應。 於是他問:「三哥預計在哪一天離開太原?」 「等你們一過了河,我就走。」 「我跟出塵在三天以內必可離開河東;三哥第四天離太原,路上也算它走三天,這樣,從明天算起,第七天可以跟三哥見面。到那一天,我在茅津渡等,如果三哥不來,我趕到太原來跟李世民交涉。」 「對,對!藥師的安排很妥當。」張出塵欣然附和。 他們夫婦這樣為朋友的安危打算,虯髯客自然感到欣慰,但是,安排得太週密,反倒形成一種拘束。「藥師真是算無遺策。」他笑道,「不過我不願意走得太難看,準備找個機會溜之大吉;日子可不能預定。到時候萬一不能脫身,你一著急趕了來,拆穿把戲,反而壞事。」 這話說得也有道理,李靖原來的意思就是要「多算」;祗要如虯髯客所說的「算無遺策」,一無遺憾,那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李世民和劉文靜來送李靖夫婦起行。兩匹好馬,一隊親兵,還送了不少河東的土產名物;彼此在太原南門殷殷道別,各自離去。 「三哥!」劉文靜今天又換了副十分親切的神情,「我已備辦了幾罈十年陳的汾酒,等著你去喝。」停了一下,他又說,「你索性搬到我那裏去住吧,不管怎麼,總比住店要舒服得多。」 「好!」虯髯客很爽快地答應。 說搬就搬,當時就由劉文靜派人到旅舍中,算賬取行李;在晉陽令署闢了一間精室,把虯髯客安置了下來。 「等藥師一回來,要談正事;我可不能多喝酒了!」 借了這個原因,虯髯客整天泡在酒裏;喝醉了睡覺,睡醒了再喝,無分晝夜,顛倒黑白,一連三天,沒有跟人說過一句話。 這一來讓李世民焦急得很。為了做主人的禮貌,需要有所周旋;再則,他也真的欣賞虯髯客,希望能傾心結納,而這位嘉賓卻是常在醉鄉,陶然自樂,彷彿極討厭有人去擾他酒興似的,那可怎麼辦呢? 「他總該有清醒的時候吧?」李世民這樣問劉文靜。 「大概是他睡了起來那一會兒是清醒的。」劉文靜聳聳肩又說,「起來洗臉漱口,等一抱住他那個酒葫蘆,可就天塌下來都不管了。」 「真是妙人!」李世民反倒失笑了。 「好在李藥師快回來了。他自己說的,那時候他要談正事,不能喝酒;這兩天就讓他去醉好了。」 「我實在是急於想跟他談談。」 「那就這樣。」劉文靜說,「我看他睡得差不多了,就去通知你;你在這裏等他睡醒了去找他。」 「祗好這樣了。」李世民點點頭。 這天虯髯客睡得早,晚飯時分,酩酊大醉,隨即上了床。劉文靜趕緊派人去告訴李世民;第二天一早就來了,劉文靜先陪著他到虯髯客臥室外面,探視了一下,祗見殘燭未消,旁邊放著個空空如也的朱紅酒葫蘆;床前一雙靴子,床上錦衾隆起,虯髯客還在蒙頭大睡。 「昨天醉得很厲害,大概還得有會兒才能起來。」劉文靜說。 「時候還早,慢慢兒等他吧。」 這一等到日上三竿還沒有動靜。劉文靜忽然想起,平時虯髯客鼾聲如雷,這天睡得這麼沉,倒何以又如此安靜? 「不好!」他拉著李世民說,「咱們趕緊去看看。」 虯髯客的房門虛掩著,一推就開了。兩人走到床前,李世民叫道:「三哥,三哥!」 叫了有四五聲,一聲比一聲響,而虯髯客毫無反應。劉文靜用手撳一撳被窩,頓時變色,跌足叫道:「走了!」 李世民掀開被一看,裏面用衣服束成一個人睡臥的形狀;虯髯客果然是溜走了! 「縱虎歸山,鑄成大錯。唉!」劉文靜長長地嘆惜。 啼笑皆非的李世民,盡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很冷靜地考慮—— 「找丁全來!」劉文靜大聲吩咐從人。 「不!」李世民立即阻止,「你不必追查他的蹤跡了。此事不宜張揚。」 「難道就這樣叫那個醉鬼把咱們耍了?」 「這怪不得他!」李世民平靜地說,「那天你的行動太莽撞了!不該派人包圍旅店。你想,他身處危地,不跟你耍手段怎麼辦?」 「照我的意思,那天把他抓了起來,倒也沒事了。」劉文靜停了一下又說,「你該記得鴻門宴的故事。」 「肇仁,你千萬不可存此想法!」李世民神情嚴肅地答道,「我們要以仁義號召天下,怎麼可以隨便誅殺無辜?殺了虯髯客,叫天下人寒心;試問,還有哪一個豪傑之士敢跟你做朋友?」 這番話義正辭嚴,劉文靜心裏還不以為然;口中卻無話可說了。 「事已如此,咱們還是要以誠相待。你派個妥當的人——別找那讓虯髯客傷了他眼睛的丁全——把他的行李,還有那酒葫蘆;最好再找幾罈上好的汾酒,一起給他送了去。」 劉文靜也是好用智計的人,一聽這話,自然也知道這是極好的籠絡的方法,「好!」他點點頭:「索性再做個人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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