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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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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不用!」孫道士大聲回答,「荒山野外,又是這種絕路上,早斷了行人,守甚麼夜,放甚麼啃?而且,今天這一天弟兄們也太累了,叫大家早早睡下,養足了精神,明天好趕路。」說完,他向外走去,到了洞口,自言自語地又說:「雨停了,月色不錯。」 這話是說給李靖聽的,他自然懂得,故意邀姓黃的一起出去步月。姓黃的說要睡了;於是他一個人去會孫道士。 月色真是很好,高掛中天,直照到谷中,一片銀色。但他們無心欣賞,並坐在一塊俯瞰谷底的大石頭上,低聲談論那姓黃的。 「你看著,到底是甚麼路數?」孫道士問。 「甚麼投奔關中探親,自然是鬼話!一無行囊,連個乾糧袋都沒有,不要在這絕無人烟的函谷道中餓死?」 「對了。」孫道士說,「我的看法跟你一樣。但也由此可以證明他必有同黨;行李乾糧,可能都在他同黨手裏。你說,我這想法對不對?」 「對。你再說下去!」 「我想既然有同黨,不能丟下他不管;或許今晚上就會來採消息,所以我故意不叫放哨,讓他的同黨,好放心大膽過來。我跟你倆就睡在姓黃的傍邊,你上半夜,我下半夜,守著他們,看到底是搗甚麼鬼?」 「就這樣。」李靖點點頭,「我先進去,外面逗留太久,會叫他疑心。」 於是,李靖挨著那姓黃的一起睡;孫道士又挨著他。到了後半夜,他悄悄推醒了孫道士,兩人換了班。可是,一夜過去,甚麼事也沒有發生。 一早上路,天上還下著小雨,路不好走,到陝縣打了尖,孫道士看看這天趕不上宿頭,跟店家研究了半天,決定留下不走。 士兵們自然睡外面那個大敞間;正好還有兩個單間,孫道士跟李靖睡一屋,姓黃的獨佔一間,但這兩間屋不連在一起,當中隔著另一位客人。 孫道士當著人不響,過後去找掌櫃密談,先表明了「身份」,說能不能在那姓黃的屋子間壁,另外騰一間出來?酬謝特別從重。 「那好辦!」掌櫃一口答應,「間壁是我自己住,我騰出來就是。」 「那太好了。」孫道士取塊銀子塞在掌櫃手裏,說了四個字:「千萬守秘!」 這一來,姓黃的被嚴密監視了。半夜,有了動靜——他的同黨畢竟來找他了。 他們談話的聲音極低,但夜靜人寂,加以有心偷聽,所以仍然洩漏了他們的秘密。 「你快回河東去,說李靖在澠池被捕,正解到長安。那押解官跟我同姓,拿我當朋友,叫我一路到長安;我會找機會跟李靖接近,探他的口風。有了消息,我馬上趕回來。」 從這段話中,李靖和孫道士便已完全明白,那是李世民或劉文靜派來的探子,目的是要偵察李靖他們的動態。雖然中途被阻,翻然變計,但目的未變,這一路到長安,姓黃的居然會想在李靖身上打主意,不能不佩服他機警。 「這真是爾虞我詐了。」孫道士得意地笑著,而語氣中似帶著自嘲的意味。 「『兵不厭詐』,人人都懂;高下之分,就在能不能判斷真假。你那套說法,騙得了姓黃的,騙不了李世民和劉文靜,等他的同黨回去一說,李世民一定會想盡辦法來破壞咱們的計劃。」 李靖的這番話,把孫道士的興頭一下子都打了回去,「那麼,」他憂慮地問:「怎麼個破壞法?」 「無非搶先進潼關。」 「這——,」孫道士算一算時間,又寬心了,「他們來不及!」 「可是咱們也得趕快些才好,一路阻雨,已經耽誤了。祗是姓黃的在傍邊,礙手礙腳,得把他撵走才好。」 「那容易。反正咱們也用不著他了,我隨便找個理由,請他滾蛋!」 「不必。」李靖做一個頑皮的笑容,「等我來開他一個玩笑。」說著,跟孫道士密密耳語了一番。 「妙極了!」孫道士鼓掌大笑。 這一天早早宿在桃林,吃了晚飯,天還未黑;孫道士說有個親戚在這裏,難得路過,該去探望。等他一走,李靖忽然鬼鬼祟祟地到櫃房裏去借了筆墨,然後閉緊了房門,不知在寫甚麼? 那姓黃的,把這情形看在眼裏,心中好不疑惑,苦於天色猶明,不便窺探,祗是在院子裏徘徊,盤算著如何趁黃參軍不在的機會,跟李靖去套套交情,探出些甚麼機密來! 緊閉著的房門,「呀」地一聲開了;姓黃的怕痕跡太顯,會惹起他的懷疑,趕快轉身走了出去。 誰知李靖反倒先招呼他了,「黃兄、黃兄!」聲音低沉的急促。 「喔,你找我?」他回過身來,向探頭門外的李靖問。 「來,來,請進來!」說著,李靖倉皇四顧,彷彿怕人看見似地。 姓黃的突然想到,李靖一定是有脫逃的計劃,要找他幫忙。果然如此,把他帶到河東,是件了不起的大功勞!這樣想著,心裏喜歡得不得了,三腳兩步,掩入屋內。 李靖仍舊閉緊了門,把他拉到屋角,悄悄說道:「黃兄,你我雖是萍水相逢,也算前世的緣份。我想,你也不必到關中去投親了,你幫我一個大忙,我也幫你一個大忙。你看如何?」 「祇要辦得到,我一定幫忙。」姓黃的又說:「老實說,我很佩服你是位英雄,有魄力,有瞻量。你說吧,我一定幫你的忙!」 「你這樣看得起我,總算我臨死以前,還交了個好朋友。」李靖感動地伸出一隻手握著他:另一隻手,從床蓆下,拿出一封信一張地圖,交了給姓黃的,說:「你先看一看就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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